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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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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下)
但凡参加过公务员考试的人都知道,无论考哪一门都存在同样的问题,时间紧迫,来不及做是绝对正常的。而没有考试经验的朱放,来不及写完,也是绝对正常的。
拓跋义不愧是王者,没有像普通网民看了一篇太监文后,直接问候作者的女性亲戚。他说了一句只有王者会说的话。
“接上去。”
拓跋义用“接上”而不是“接下”,真有些匪夷所思。
在朱放初涉政坛时,他的老爹就曾叮嘱他:“为官就像踢毽子,头要不停地点,脚要拼命地抬。”若在过去,皇帝说一句“接上去”,朱放一定会立刻点头接上去。但今日,朱放变了主意,我们可以认为他在犯贱,当然他是有资本的犯贱、有风险的犯贱。
只见他支支吾吾道:“时已毕矣,小民不敢载之。”
“接!”
朱放又道:“乃失公正,小民不敢载之。”
“让你接你就接!”
朱放再道:“语之至者,小民不敢载之。”
拓跋义总算听明白了,说到最后就是朱放接下去的对策有“问题”,才避实就虚了半天。有位作者总结得很好,人不犯贱,我不犯贱,人若犯贱,我必更贱。显然,拓跋义就是那个“更贱”,方闻竺越不肯说,他就越想要知道,最后不得不道:“恳请方先生赐教!”
朱放见这次放出的风险投资有了初步回报,心中虽已是得意,表面上仍慢条斯理故弄玄虚。他以余光若有似无地瞟了身旁监试一下,速度奇快,就像南方的雪,还没看清就化掉不见,连监试本人都分不清朱放到底有没有看过他。但是拓跋义看见了,他会意地朝监试动了动手指,监试退去一边。朱放这才坐下,继续他的长篇伟作。
有一个时辰后,朱放起身,整理好一百零八枚竹简,亲手递给拓跋义。
拓跋义看了朱放一眼,见他仍没什么表情,便专心看文。
文曰:将求才艺,必先择志行。其志行善者,则举之;其志行不善者,则去之。
择官吏时,不应以贫富论英雄,择才是不拘一格的,只要德才兼备,就是好官。另,朱放主张从实践经验丰富的胥吏贱吏中选择人才……对于绩效成绩显著的官员评“最”,得重赏;考核成绩最劣的官员称“殿”,追究其责任……从基层选拔人才,并采取“择之以才,待之以礼,恕其小过,而弃绝其大恶之不可贳忍者。而后察其贤有功而爵之,禄之,贵之”的绩效评估形式进行管理……绩效的评价应重绩效的长期性非短时得利,应赐予百姓了解政绩、参与绩效评估的权利……(中国古代考核制度是封闭的、自上而下的考核制度,人民没有参与权)
朱放确实有些能耐。其它先且不说,就“英雄无分贵贱”,在当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社会风气下,就已经显出其积极可贵的一面。那时还没有发明先进的科举制度,想当官就要有人推荐,官位大小依照推荐人的档次分,依照与推荐人的关系分。总之,在当时,没有钱,是不可能当官的。朱放提出按照经验能力来选拔人才的新体制,将损害目前大多数官员的利益,既挡了人家谋官之路,又妨碍他人致富。逆流而行者总是遭非议的,在大臣、特别是在靠这条路上来的人看来,朱放是害虫,需要立刻消灭。故,为了不引起麻烦,朱放只愿给拓跋义一人看。同时他也成功地给拓跋义戴了顶高帽子,赞赏他是仁德贤君、智慧之君,懂得在小饭店里挖掘像自己这样的人才,不嫌其布衣寒士的身份,只看其才华横溢的本质,提供其进宫考试的机会。
之前,拓跋义为朱放的政治感悟性惊叹,现在再次为被他的管理才能所折服,心中推定其是流落村野的不凡之人。但见朱放将考核等级分得极为细致,又明确了口头表扬、行文表扬、加薪、晋爵等的多种奖励形式,这是拓跋义一直没能完善的制度,如今柳暗花明。朱放有可贵的创新精神,虽然最后两条实施起来颇为困难。但,如今流行的是什么?就是要有创新精神!另外他没想到两人在择才方面这么有共同语言,真是人生如朝露,难得试逢知己!
拓跋义投向朱放的眼光更加炽热了,他遣退身边的众位侍讲,对朱放道:“先生上前,请具细论之。”
朱放走上前,距一丈时便停下,作揖道:“小民卑微,窥龙颜,此实乃大不敬。”
“无防。上前来。”
二人隔一米内各自端坐,朱放方得正眼观龙颜的机会。眼前的拓跋义身长八尺有余,眉黑目清,棱角分明,不愧是混血,整张脸长得够立体,够好看。适才有些激动,拓跋义面上仍微微泛红,深褐眼眸中涌动着流光溢彩,看在朱放眼里不免心跳加速,很是满意。
朱放又不是找对象,为何要心跳加速兼满意?难道他对拓跋义有啥想法?
朱放当然对拓跋义有想法。拓跋义对朱放的欣赏程度直接决定朱放将来官位的高度。一个可以一句话就让你飞黄腾达的人,你怎么会对他没想法。
两人开始共谋社稷,相谈甚欢,在拓跋义耳中,方闻竺的声音就如天籁仙乐,时而如梦如幻,时而仿飓风袭来,时而若云淡风轻,时而似惊雷乍响,转眼又两个时辰过去,直至殿外来报“燕将军急报军情”拓跋义才遗憾地停了下来。
“先生实在是个人才。”拓跋义赞道。
人才是人才。该给人才封个什么官职呢?这点拓跋义早已思考过。
这里不得不稍提一人,拓跋义的长子——拓跋炎,其幼时便聪慧过人,并同他父亲一样是个孝顺的孩子。拓跋义如今正为替他找个好老师犯愁,昨一见方闻竺如此不同凡响,便起了意,聘用方闻竺做家庭教师。
“先生博学善言,通四书之精髓,得五经之义理。今指汝为皇子侍讲。朕尚有一儿,名唤炎,表字彦狸,望得先生指教。”拓跋义说得客气,语气温和,双目却紧紧摄住朱放未曾一松。
朱放缓缓走向拓跋义跟前,向其行礼,道:“臣一定尽心辅佐皇子,不负吾皇厚爱。”
皇子侍讲是多大的官呢?这官不大,正六品
嫌官位低?告诉你,这已经不错了,之后的朝代,你哪怕好不容易考中个进士,拼死拼活干,估计退休也就混个六品官。
所以说,朱放一日间,官至六品,直接省了人家一辈子努力的时间,已经非常幸运了,换成一般人怕早就乐翻了天。但相较普通人,朱放还是镇定的,毕竟他过有过亿的家底,做过一品大将军,朱放知道,今后的仕途路还很长、很艰辛。
在皇长子身边做事难道不好吗?这不是近水楼台靠近未来皇帝的好机会吗?
不错,拓跋炎的确是皇长子,但皇前面多了一个字,这是个罪恶的字,这个字曾让无数人埋没一生。它的名字叫做——庶。当然,如果没有嫡,庶一样可以称大王,最好的例子就是现任皇帝拓跋义,他本人就是庶皇长子。但是,很不幸的,目前的皇帝还有一位嫡皇长子拓跋奇。因此,虽然朱放用一天就完成别人得花一辈子完成的任务,但是也可能,朱放永远只是个六品官。好在我们的朱天才并没有气馁,他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
拜谢皇恩后,朱放转身,阔步走向离开宫殿的台阶,此时却听拓跋义道:“方卿请留步。”
朱放颇有些诧异地回身,恭恭敬敬又向拓跋义行了一礼,等他开口。
只听拓跋义问道:“方卿可曾习六艺之术,懂兵法之道?”
这可谓是朱放的专业,手到擒来的东西,朱放被拓跋义这样一问,不禁露出正中下怀的一笑。这一笑极其短暂,比之前朱放那神速一瞥消失得还快。
朱放惭愧道:“臣六艺之操学而不精,兵法之道虽读却不甚解其道。实不敢进言。”
拓跋义听罢不免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方闻竺这话更应证了古人那句“人无完人”的至理名言。通过二人之前的交谈,拓跋义知道这方闻竺是个有些傲气的人,并且爱显摆,他既然会说自己不懂,那一定是真的不懂了。
将拓跋义的表情尽收眼底,朱放配合得做出遗憾之态,道了一声告退,重新踏上石阶。
“你刚才是不是有笑过?”身后突然传来拓跋义的问话。
“臣没有笑过。”朱放气定神闲。
“算了。没事了,你下去吧。”拓跋义向他摇了下手指。
朱放慢条斯理地向外走,待至门口,仿似想到什么,忽然回首大声道:“莫非……”朱放故意顿了顿,又恍然大悟地接道:“莫非,皇上是想看臣笑?”
“啊?” 拓跋义没有料到朱放会有此一问,顿时陷入短暂痴呆,难有反应。我们不是歧视帝王发出疑问,更不是歧视帝王用这个声调。但在大庭广众下,被刚封的臣子用一句话呛出个带有疑问的、第二声或第三声的啊字,这就有点丢脸了。拓跋义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微微清咳了声,以掩尴尬。
朱放眼中显出了然的神色,只见他仔仔细细整好衣襟,规规矩矩站正身体,深呼吸一口,冲着拓跋义一记——“茄子”。
门外是暖阳下霜雪渐融的清淡之美,梅花枝上化开的雪变成露珠,顺着湿润的花枝边缘,悄悄地滴在地上。门前是笑容灿烂的朱放,他是冬天过去后的明媚,就象太阳能发出热力,朱放的眼睛里藏着炽热的火焰。门内是下意识回笑的拓跋义,他是炙夏烦躁的鸣蝉,一如炎热能使它发出振鸣,倾城一笑能令他激情澎湃。
两个男人,就这么,静静无声,对视。
两颗心脏,就这么,小心翼翼,跳动。
史书可以这样归结两人这最后的凝视理由:男人见久了牡丹,突然感到狗尾巴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