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非蓬蒿人》自嘲客

9、婚否

　　“小姐，小姐，不好了！”为了照料小姐夫人，小珂跟着夷汌一同来了长安。
　　“怎么了？慌慌张张。”夷珧放下手里的书。
　　“大王给小姐谋了一桩婚事，将军也同意了！”
　　“什么？”这好端端的，什么婚事。

　　“我不会嫁的。”夷珧这才明白小珂口中的婚事，这不是普通的嫁娶，而是和亲。夷珧态度坚决。
　　“你不去也得去，这是圣旨。”陆素平冷冷地说道。
　　“娘！我可以装病，我可以逃走，方法多的是。那大新公子是什么人是个登徒子，你忍心让我嫁给这样的男人”夷珧不敢相信母亲居然也同意，“再说，夷家现在势力大减，魏王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办我们夷家，哥哥受伤了，如果我再出嫁，夷家还有谁能照应！”
　　“不需要你照应。你一个女子能做什么上去和大王拼命吗如今夷家这个样子，大王不屑办我们。即使办我们，也不是现在。”陆素平想回答的硬气点，可语气还是不住放软，“珧儿，你十六岁了，年纪不小了。以前夷家强盛，不愁婆家。现在呢？都离得远远的，生怕和我们搭上关系。”
　　“就因为这个？你们就忍心让我嫁给那样的人？”夷珧双手捏紧拳头，不能理解。
　　“是圣旨。”
　　夷珧声音哽咽：“娘，我知道。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你害怕。你已经失去了舅舅一家，你害怕失去我们。你和父亲年纪大了，离不开大魏。哥哥是男子，又是将军，也离不开大魏。可是，我是女子，我能离开。”
　　“夷珧脸上泪水下滑，滑坐在地上，双手护住母亲的双腿，继续说：“你希望我离开的远远的，即使嫁给那样的人，只要活命，你们也甘愿。” 可是，我呢？你们想过吗我也是夷家的一份子，我身上也流着夷家的血脉，我不怕死，我也要凭借我的气力来救夷家。”
　　“你能怎么样呢”陆素平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眼睛也红了，“珧儿，父母对不住你。但是你父亲知道若你嫁去大新，就能活命，就有后路。这也是你母亲我的想法。”
　　夷珧用留着眼泪的眸子看着陆素平，良久。身上一股力气突然消失了，心软了下来。

　　和亲的圣旨于第二天到了，大新公子离也随即回国。夷珧甚至连她未来的夫君长什么样，都没来的及看上一样。和亲的时间定于半个月以后的吉日，也就是说不虚十数天，和亲队伍就要从长安出发。远在清河镇的夷珩没有大王允许不可随意离开，他不能送亲。夷珩得知此事以后，连夜写了一份信给远在长安的妹妹。信中是快慰的话语，并极力解释父母这样做的原因，最后并叮嘱夷珧好好照顾自己，放宽内心。
　　夷珧放下手中的信，苦涩一笑，所谓的放宽内心，就是不要在意好色的夫君，自己活得开心。夷珧转念一想，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她知道自己的长相绝不是倾国倾城，只能算端正，而那公子离据说长相俊美，又看惯了莺莺燕燕，怕是新婚当夜，他下不了这口吧。
　　正在夷珧思忖发愣时，只听窗户一动，一个身影跳入房中，来人便是舒渐离。
　　“小娘子要嫁人了，难道是在思念良人。“舒渐离一弯腰，将头凑在夷珧的耳边，朝耳中吹气。
　　舒渐离三番五次的夜闯闺房，之前处理舅舅家后事时，他也来过一回，无非说的是宽慰人的话语，夷珧已经不意外了他的出现了，所以挪了挪身体，避开舒渐离，说：“怎么？你这番来是要取笑我吗？”
　　“取笑？”舒渐离坐下，倒茶，“怎么会？人家可是大新公子。你是高攀。”
　　“哼，一个没有势力，只得寄情于男女之情的王家公子？高攀？”夷珧冷笑，显然她的心情不好。
　　“也是。如此这番，小娘子嫁过去，实在是委屈。”舒渐离抬头望向夷珧，“再说，小娘子长相平平，人家公子也是经验丰富的男子，不知道新婚之夜会不会……”
　　“被冷落？”夷珧挑眉，“极有可能。”
　　舒渐离下意识地凑上前，双眼紧紧盯住夷珧，试探，“既然如此，何不如让小生我一亲芳泽？”
　　夷珧惊讶地抬头望向舒渐离，上下打量，许久蹦出几个字：“没想到，你竟个登徒子。”
　　舒渐离一听，仰身哈哈一笑。只听耳边传来幽幽女声：“也未尝不可。”
　　舒渐离止住笑声，直起身子，疑惑地看着夷珧。“你能三番五次地登梁拜访，想必也是对我有点意思”夷珧托腮，一脸正经，抬头眸子盯着舒渐离说，“何况你也长得也一表人才，我也不吃亏。”
　　夷珧边说，边把身子探向桌那边的舒渐离，脸脸相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声。舒渐离耳根子倒有些发烫，不敢动弹，夷珧并没有停下动作，继续往前凑，将脸移到舒渐离的耳旁停下，用诱惑的语气说道，“不如我们……”
　　没等说完，舒渐离就觉得肩头一痛，这才发现夷珧手里攥着一只茶盏，重重打在他肩头。“嗞……” 舒渐离忙按揉，心想这小娘子力气可真大。
　　“不要脸的东西，即使大新公子再不待见我，我也是代表大魏，代表夷家，我能做出这样的事！滚！”

　　窗外，鲁青强忍住不笑出来，第一次看见主子如此狼狈。要知道主子武功不弱，断不会没发现这夷家小姐手上的动作。只能说他故意让她为之，又或者说自己当时慌了神色。不过话又说回来，主子为什么要娶夷家小姐呢？

　　鲁青一向是能屈能伸，特别是面对主子的时候。回去路上，鲁青便把心中的疑惑抛出，直等公子离解答。而此时的公子离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自己。“鲁青啊鲁青，人笨一点也是福气。”
　　“现在夷珩坠马受伤，夷家风光不再。想必魏定王碍于百姓的呼声，不会马上斩草除根。可是夷家毕竟为鱼肉，任人宰割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是本王我等得了吗?”公子离幽幽地看着鲁青。
　　鲁青不由得一个哆嗦。是呀，年下主子便二十了。魏王可以等几年铲除夷家，可是自家主子等得了吗?只怕到时候主子是鱼肉了。
　　“所以主子便烧上这一把火，娶了夷家小娘子，离间这魏王和夷家？介时，夷家走投无路，可以加以利用。”
　　“哈哈哈，鲁青，看来你也不笨吗?”公子离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鲁青，心中开口，真的只因为如此吗?

　　和亲队伍于今日启程，魏定王因头疾未能主持大礼，恭安侯代替。
　　因为路途颠簸，夷珧并没有身穿大红色正服，而是身穿一袍正红色简服，端坐在马车里，小珂随行。出发前，夷珧和父母告别，没有多言，只有郑重。
　　马车慢慢往前踱，小珂已经红了眼眶，眼睛瞧着外面，舍不得放下帘子。而夷珧闭上眼睛，任由马车离开长安。
　　车外，夷汌携着夫人陆素平远远望着。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内心有着同样的想法，珧儿平安就好。
　　城门上，恭安侯遥望着出城的和亲队伍，身边站着谋士卢宿。
　　“恭喜侯爷，”卢宿轻轻开口，“如此一来，我们离目标更近一步。”
　　“卢宿，我始终不太放心这个公子离。”
　　“侯爷勿担心，不过是一个没有权势的风流公子罢了。”卢宿目光深远。

　　马车就这样徐徐行了一整天，期间小姐闭目养神，并没有睁开过眼睛。小珂看不出小姐脸上一丁点情绪，难道小姐就这般无情，连一点留恋之情也没有。正在想着，小珂听见耳旁，小姐开口问道：“小珂，看看，是不是清河镇到了？”
　　果真，不远处就是清河镇。
　　要离开大魏去往大新，必须穿过清河镇。夷珧睁开眼，撩开帘子，抬眼往外望去。此时正是傍晚，余晖洒在清河镇的城门上，斑斑驳驳。
　　按礼数和亲队伍不能中途停下，马车直入清河镇，镇上的百姓早已夹道欢迎。欢呼声，羡慕声此起彼伏，百姓们只知道这是夷家军的福气，却不知其中冷暖。小珂东张西望，正在寻找少爷夷珩，可是一路上始终没见其人影。“少爷真是怎么了，小姐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连送行也不见人影。”小珂越说越激动，又红了眼眶。
　　前面便是护城墙，出了城墙，便离开大魏地界，她要离开清河，离开大魏了。夷珧撩开帘子，向外望去。工人们修葺护城墙早已结束了，墙上只有一些士兵站岗，显得有些冷清。那日在护城墙上给工匠送姜汤的时光似乎还是在昨天，一晃小半年，物是人非。夷珧地看着每一砖瓦，每一个士兵的脸，想把它们都记在心里。突然眼底一紧，她看见了哥哥，夷珩。他伫立在城墙上，头发随风飘散，手握佩剑。他还是来送她了，以这种方式。
　　两人互相望着，仔仔细细。末了，她无声地笑了，笑容映在了夷珩的眼眸中，夷珩也回以笑容。有不舍，有抱歉，有对未来的迷茫，还有对命运的不甘，都包含在这笑容中了。
　　帘子落下，大魏已在她身后了。

　　大新宫内，汪宰相刚刚和新匡王商议好公子离的大婚事宜，回到宰相所歇息。汪宰相现在心里有点郁闷，他不明白新匡王居然不顾他的反对，坚持让公子离出使大魏。这也算了，公子离居然还求亲成功，把夷家军的小女带了回来。虽然魏王故意削弱夷家军的势力，但是也不能视而不见。汪宰相当然不觉得公子离得了什么大便宜，像他这样一个不问朝政的公子，压根不是他孙儿世子鸠的对手。只是心里犯嘀咕，新匡王居然不顾他的建议。

　　前前后后十数天，和亲队伍终于在吉日的前一天抵达大新新莽。夷珧被安排在新莽宫的一座行殿中，按礼数，大婚之前，新婚二人不得相见。
　　不得不说，大新真的是繁华。小珂一进行殿，就被眼前的奢华所吸引地乱叫，早已把故乡大魏忘在脑后。连夷珧也侧目，的确奢豪。廊柱上雕刻着古代传说中的故事，栩栩如生。栏槛上则是雕刻花卉绿草，仔细一看，其中的是玛瑙和珍珠所做。小小行殿就如此装饰，更不要说大殿正殿了。
　　没等夷珧好好坐下休息，宫女们嬷嬷便来了，一件件衣服绸缎都送了进来。准备给夷珧洗漱穿戴，讲述大新礼数，预备明天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