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莲花》凌鸢

22、第二十一章

　　因为晚上迹部会去“七夜”，所以看完录像带平复好心情之后嘉和便去了酒吧。泉叶先去忙活自己的工作，晚上再去“七夜”。录像带则暂时安静地躺在茶几上。

　　晚上，往往是“七夜”最热闹的时刻。新顾客在这里喜欢尝试花样百出的鸡尾酒。老顾客在这里更倾向于端着酒杯欣赏驻唱乐队和歌手的表演。渐暗的灯光，迷幻的乐音，不少上班族在
　　“七夜”找到了抚慰心灵的良药。

　　嘉和一整晚朝门口不知望了多少回，引得希彦的注意。

　　“在等他吗？”难得看见她这样。

　　嘉和低头摸着手中的高脚杯，嗯了一声。她的头发遮挡住了脸的部分，隐约有着温静的线条。光影朦胧，希彦只觉得嘉和的皮肤白净好看，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阵悦耳清脆的声音传来，门口挂着的风铃轻盈摇摆。

　　有客人来了。

　　嘉和抬头，看见了他，立马放下酒杯走过去。

　　希彦见状摇摇头。就算像嘉和如此淡定的性格，终究也逃不过爱情的魔力。

　　嘉和走到他的面前。

　　他今日穿了一件单排扣的紫色风衣配低领的米色小衫，颜色沉稳高贵，很适合衣服主人的气质。

　　嘉和微微仰头望着迹部关切地说：“冷不冷？”入冬了，怎么感觉他还穿的那么少？

　　迹部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还是靠近嘉和低低地回应：“不冷。”

　　酒吧里乐器敲打的声音也抵不过他低沉有磁性的嗓音。

　　嘉和轻笑了一声，拉起迹部的手走到走廊里。她想着，的确不冷，因为他的手很温暖。

　　走廊上灯光明亮。两个身影，一个身材纤细，一个身材高大。

　　迹部等着嘉和开口。

　　“你知道吗？今天我很开心。”

　　“哦？发生什么事了？”

　　“泉叶从忍足那里拿来你们国中时候比赛的录像带。我们看了一个下午，很精彩呢。”

　　说着的时候，嘉和缓缓伸出双臂紧紧地拥着迹部，忽略他一瞬间的僵硬，继续说道：“特别是你和手冢的那场对决，很感人啊，也让我明白了很多。”

　　“嘉和……”

　　“呐，迹部，那时候是不是很累？你要统治一个拥有200多名队员的网球部，要带着他们取得每一场比赛的胜利，要和他们一起向全国的目标前进。而他们又是那么的崇拜你，敬佩你，信任你。你是不是经常感到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过了几秒，迹部才完整地消化了嘉和的这番话。他也伸出双臂紧紧地拥着嘉和。本大爷挑女人的眼光果然没错。嘉和，你能懂本大爷，这很好。

　　“嘉和，我……”

　　嘉和听着迹部的叙述，努力使自己不像看比赛时泪流满面。

　　而两人的姿势没变。迹部拥着嘉和，低头在她的耳边慢慢道着国中时期的网球故事，有汗水有付出，有胜利有失败，却是无法磨灭的岁月珍藏。和你一起分享，本大爷觉得很开心。

　　记得几个月前在“七夜”的走廊里，迹部还只是个旁观者，冷眼看着七夜嘉和藤源珩深情相拥的场景。那时的灯光明亮也尤为刺眼。如今，戏中的人换成了他迹部景吾和七夜嘉和，故事情节也从意外重逢变成心心相依。现在的灯光明亮也尤为温暖。

　　我们并不想表达世事无常这种消极想法，也不想总结出姻缘磨人的奇怪结论。世上出现的这种名为爱情的东西并非一成不变，也不是唾手可得的。有的时候你就站在那里，结果却是等不到情换不来爱。两人开始成为这部爱情戏中的主角后，可以尝试用许多方法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比如一个紧紧的拥抱，比如一个甜蜜的吻。

　　“……就是这样了。”迹部觉得说了这些话之后，自己心里也舒服多了。多年以前的回忆被重新搬出来，沉重之余往往便是洒脱。

　　“迹部……”嘉和仰头，有点孩子气。

　　“乖，叫我景吾。”这是他第二次要求，尽管第一次她没听到。

　　“嗯，景吾……”

　　“嗯？”

　　“教我打网球吧，那种心情我也很想体会。”

　　“好。”男朋友再加上私人教练的身份，听上去感觉不错。

　　“还有……”

　　“还有？”

　　“还有，你要教我说德语，你要带我去看莎士比亚的剧本……”这是我的心意。

　　“没问题……嘉和，有句话我想再说一遍。”

　　“什么？”

　　“我只希望，一切能如你所愿。”

　　他轻轻地，轻轻地，靠近，再靠近，贴着她的唇，温柔辗转。

　　当日西湖的月光泠切，遍地脉脉银辉。如今酒吧的灯光耀眼，遍地点点荧光。地点换了，人物没变。而这个吻，依旧令人心醉，令人沉沦。

　　从此，她真正走进了他的世界。而他的世界，只为她演奏那首迈向破灭的圆舞曲。

　　“唔唔唔唔唔唔……”走廊靠近门口的地方，一个女的正努力挣扎着。

　　忍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泉叶脱离温馨现场，免得她怀了好事。

　　他们两人刚到酒吧不久，希彦就告知他们嘉和拉着迹部往走廊方向去了。泉叶自然不想错过什么精彩瞬间，拖着忍足往走廊方向跟着去了。两人躲在拐角处，没落下一个镜头。

　　迹部和嘉和即将拥吻的时候，泉叶激动地想大叫一声，惊得身旁的忍足连忙捂着她的嘴。

　　“大灰狼，你干嘛啊！”

　　“小叶子，你没看见迹部和嘉和在干嘛？别坏好事。”

　　“你说这个我更气呢！你看看人家迹部，就会搞浪漫气氛，亏你还喜欢看恋爱小说呢！和你在一起，我怎么没感觉到半点浪漫气息啊？”

　　“小叶子，你是不是抱怨最近我都没怎么陪你？”

　　“哼！”

　　“医院里的那个课题今天下午才弄完，我现在不就在陪你了吗？”

　　“……”

　　“怎么？不高兴了？”

　　泉叶突然安静下来。

　　“呐，忍足，你还有什么其他的爱好？”

　　“啊？”

　　“除了喜欢看恋爱小说，比如电影之类的。”

　　“哦，我喜欢本土电影，也不排斥恐怖电影。”

　　“那走吧，我们现在就去看恐怖电影吧。”

　　结果那晚正当泉叶躲在忍足的怀里尖叫的时候，忍足的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来自于我们的迹部少爷的。

　　侑士，谢谢你。

　　忍足到家后才看到这条短信，笑着想：迹部，难得见你这么称呼我。果然人的心情一好就什么都有可能。

　　小叶子，也谢谢你。

　　迹部自然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嘉和说要他教她说德语和去看莎士比亚的剧本，他当然一一做到。

　　莎士比亚写悲剧，比如《哈姆雷特》和《奥赛罗》。莎士比亚写喜剧，比如《威尼斯商人》和《仲夏夜之梦》。莎士比亚还写悲喜剧，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鉴于两人正逐步走向恋爱的甜蜜期，迹部就想着要挑个应景的题材。

　　巧的是，眼下东京的剧院里有几个莎士比亚的剧本要上演。

　　当秘书递上了东京大剧院近日的演出表时，他粗看了一下就选择了《仲夏夜之梦》。这个剧本好，有喜剧色彩，讲的还是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迹部表示很满意。

　　那日，迹部一身深咖啡色的正装衬着他修长的身材，俊朗之姿尽显无遗。嘉和穿着一件平日少穿的简单的米色及膝裙。除去脖子上带着母亲的遗物另无配饰，站在那里，依然有清秀之风。一对璧人，仿佛天合之作。

　　当迹部和嘉和双双步入剧院的门口时，两人恰巧碰到迹部业内的好友携妻也来观看这场演出，便做了个正式介绍。

　　“迹部，这位是？”对方好奇地打量着嘉和。

　　迹部说：“她是我的女朋友，七夜嘉和。”回头又向嘉和介绍了对方两人。

　　“你们好。”嘉和淡淡地说。她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尤其看到对面两人眼底的一片暧昧不明。

　　迹部和他们寒暄的时候，嘉和就挽着迹部的手一言不发。他们讨论的话题，她不懂。而对方的妻子一直饶有兴趣地瞧着她，似乎想开口和她聊聊。但是嘉和没有这个兴致与她交谈，可能觉得这于她而言是个不小的麻烦。尽管嘉和表面上神情没有什么波动，心里也多少有点不自在。

　　而细心的迹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巧妙地结束了对话，带着嘉和进入剧院。

　　入座贵宾席。舞台上巨大的黑幕透着几分神秘感，观众们都在等待演出的开始。

　　嘉和看着身旁的迹部，想着开口说：“景吾，我……”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她虽然没有养成孤僻的性格，但是比较缺乏人际交往能力，所以她的朋友圈不大，真正交心的朋友比较少。以往，她并不介意这个，觉得有的时候有泉叶、忍足、希彦这群朋友在她身边她就已经知足。可是今日呢？她发现有点介意，介意自己并不像平时那样落落大方。嘉和突然有种小小的自卑。我是不是给他丢脸了？

　　迹部用食指挡住嘉和想继续说的话，笑着提醒道：“没关系。演出要开始了。”

　　《仲夏夜之梦》就在舞台上黑幕被缓缓拉开之际上演了。

　　迹部把目光转向舞台。

　　他当然知道嘉和心里在想什么。他记得很清楚，他和嘉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和他话不多，就顾着和忍足叙旧，而自己就在一边悠然饮酒。那时他不介意，现在也不介意。在上流社会的公共场合中，迹部见过一些和她不同的社交名媛。她们妆容精致，看上去高贵典雅，说起话来八面玲珑，但是他却感觉不到她们的真实。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迹部转头看向嘉和。她的侧脸美好干净，让人看着感觉很舒服。对了，这部剧本情调轻松，还有不少小闹剧给观众带来了单纯的快乐。看到嘉和专心看表演的样子，想必她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快。而迹部也更加满意自己的选择。

　　回过神来，他继续想着。

　　而嘉和不一样。她当然不一样。一颦一笑间他总能看出她的喜怒哀乐。她很真实，不做作，素来淡定的表情下隐藏着对自我的肯定。起初，也正是她这种如莲般遗世独立的气质吸引了他。现在，他不希望她丢失了这种姿态。

　　演出结束后嘉和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和迹部讨论刚才的演出，比如情节如何，演员如何，服装如何等等。

　　“景吾，莎士比亚果然厉害，能写出如此成熟的喜剧作品。”

　　迹部暗暗自喜。那是自然，本大爷喜欢的东西都是高品位。

　　“那你觉得他在这部作品里想表达什么想法？”

　　嘉和沉思了一会儿总结：“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深远的内涵，就是想要表达一种很纯粹的欢乐吧。”

　　“嗯，不错。”和本大爷想的一样嘛。

　　“对了，景吾，嗯，莎士比亚的剧本我看过了，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德语呢？”

　　劳斯莱斯刚好停在圣安公寓的大门口。

　　迹部望见嘉和一双清澈的眼眸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心里觉得很开心。很好，嘉和，我就希望看见这样的你。

　　“很快就可以了。”随后给了嘉和一个温柔的晚安吻，轻轻的。

　　迹部凝视着嘉和清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

　　嘉和，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说起教德语这件事，因为各自工作的原因，经过两人的讨论，决定定在周末下午，地点就在嘉和的家里。

　　迹部的办事效率高。这不，这个周末下午，他就带着教辅书来到嘉和家。他看见嘉和端来的茶杯杯身是莲花图案，帅气地一挑眉：果然，莲花是你的最爱，如此相似的气质。

　　茶几上的茶水飘着清香，榻榻米被整齐地放着。客厅虽然不大，但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迹部放下教辅书，坐在嘉和的旁边，说出他的想法：“今天是第一天，先学点日常用语，下次开始学习语法。”

　　嘉和点点头。好，听你的。

　　“先从‘早上好’开始吧……”

　　……

　　“Das ist kein Problem，这是‘没问题’的意思。”

　　“Das ist kein Problem。”嘉和缓缓念着。

　　“Das ist kein Problem。”念了两遍。

　　她微微仰头，瞧着这个男人的脸庞。现在的他很温柔，收敛了平日里的张扬和桀骜，连侧脸的线条都是如此的平和。深邃的凤眼里充满智慧，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嘴唇发出的声音很容易魅惑人心。一句句迷人的德语，带着成功男人的理性和成熟，还有稳重。

　　而现在这一切都是为她而盛开，绽放美丽的姿态。我很幸福，这就够了。嘉和这样想着。

　　“嘉和……”听本大爷讲课也能走神？

　　“嗯？”原来是看着他的脸而走神了。

　　“没事，只是发现我的脸比德语还有魅力，我很高兴。”

　　“……”嘉和理所当然地脸红了，就盯着书上奇怪的文字。两颊点点红晕，尤为诱人。

　　迹部知道她脸皮薄，就继续下面的教学。

　　“下面是‘没关系’，Das macht nichts。”

　　“Das macht nichts。”

　　“Das macht nichts。”她念了两遍。

　　“下面是‘谢谢你’，ich liebe dich。”

　　“ich liebe dich。”

　　“ich liebe dich。”每个句子她都念了两遍。

　　迹部不禁笑出声。

　　嘉和疑惑地看着他。难道我读的不对吗？

　　迹部发现，和嘉和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开心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比如现在。嘉和有点孩子气地看着迹部，乌黑的双眸干净澄澈，带着好奇。他的心已经被喜悦填满了。

　　“这不是‘谢谢你’。”

　　“那是什么意思？”

　　“是‘我爱你’的意思。”难得捉弄她一下。

　　“……”

　　嘉和低着头，似乎在说什么。声音低低的，他听不见。不一会儿，她抬起头坚定地看着迹部，深情地说：“ich liebe dich。”随即送给迹部一记淡淡的笑容，如莲般绽开。我并不需要大起大落的方式，就这样简单地告诉你。

　　迹部又发现，他内心的喜悦要满溢了，一点一点，在上升，在溢出。

　　他也说：“ich liebe dich。”真是本大爷的可爱的女人，嗯？

　　时间差不多了。作为一个称职的老师，迹部当然不忘布置作业。

　　“就把今天练过的再复习一下。”对，尤其是最后一句，迹部这样想到。

　　“还有……”

　　“还有？”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啄，补充一句：“还有，嘉和，这是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