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莲花》凌鸢

20、第十九章

　　景薇走后，嘉和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同时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完成了手头的工作，迹部没有马上离开公司，想想于是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他在和谁说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她在和谁说话？

　　于是，嘉和打算发个短信。

　　于是，迹部打算发个短信。

　　“晚上有空吗？”发出。

　　“晚上有空吗？”发出。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收到了短信。

　　迹部心头甜甜的，随即又打了电话。

　　嘉和正当心中甜甜的时候，接起了电话。

　　“嘉和……”

　　“嗯？”

　　“我晚上有事找你。”

　　“我也是。”

　　“到时候我去‘七夜’。”

　　“好。”

　　“就我一人。”

　　“好。”

　　他们是如此的默契。

　　而我们都有一种预感——喂，爱情好像要来了。

　　晚上，迹部驾车来到“七夜”，见酒吧里的人手不缺，便把嘉和拉走了。

　　泉叶看见两人双双离开，立刻拿出手机打给忍足。

　　“小叶子，嗯，什么事啊？”

　　泉叶快速地说道：“刚才迹部一个人来了就把嘉和带走了！”

　　“哦？那不是挺好的吗？”

　　听到这里，泉叶不禁抓紧手机：“迹部都知道带嘉和去约会了，大灰狼，你在哪里！”

　　“嗯，小叶子，对不起哈，今天医院里要加班。”

　　“大灰狼！”

　　“……”

　　忍足匆匆挂掉电话，抚额想道：迹部，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浪漫？小叶子爱做对比，搞得我这边很为难啊……

　　嘉和也不知道迹部要带她去哪里。她的手一直被他的手紧紧包裹着。两人的体温相触，指腹间的碰撞温和柔软，似乎连通着彼此的气息。其实她不必想太多，只要把一切交给迹部就好。把自己所有的信任尽数交付，换来的也许就是一个月明风清的美好夜晚。

　　“到了。”耳边迹部低低地提醒着。

　　嘉和下了车，却不由一愣。

　　江南初荷阁。一看这名字，就是典型的中国饭馆。五个大字以隶书字样显眼地写在金光闪闪的匾额上。匾额则被高高挂在大门上，嘉和需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上面绘着的精致的花卉图案。她心想：在日本，很少能看到这样的中式饭店。

　　嘉和随迹部走进去，里面的景象更是让人惊讶。

　　饭店主体为低层建筑，以中国古代园林的建筑风格为依托。进入大厅，抬头便可见古色古香的八角宫灯。以前在中国，嘉和几次见过这种宫灯。以细木为骨架，覆上绢纱，再在上面绘制各种图案，常被人们赋予丰富的含义。大厅里主要由几根柱子支撑开阔的视野，通刷红色，兼以雕镂，显得大气而不骄奢。

　　此时，一名看似经理身份的女子走到跟前，用熟练的日语询问迹部。

　　嘉和稍稍打量了这个人。她身着一件短袖低领斜襟的红色旗袍，头发以珍珠发簪紧紧盘起，脚上一双黑色高跟鞋，配上和迹部说话时的柔软声音，让在上海住过几年的嘉和感觉她活像是旧上海走出来的摩登女郎。她抿唇一笑，迹部有心，带她来到这家具有中国特色的饭店。

　　沿着曲折的走廊，饭店经理将两人带至一个包厢。

　　既然是迹部，自然有办法订到视角上佳的用餐地方。餐桌和包厢门口中间隔着一扇屏风，屏风上是一幅海棠春睡图，如美人般盛开，灿若云霞。坐在窗边向外望，可以看见东京的繁华灯火。点点流光，深浅不一，相互簇拥，各自成趣。

　　“想吃什么随便点。”迹部让服务生把菜单递给嘉和。

　　菜单上都是中国菜，从家常菜到宫廷菜什么都有。宫保鸡丁、麻婆豆腐、糖醋里脊，这些熟悉的菜肴自然勾起了嘉和的食欲，心情大好。

　　看着嘉和眉眼间带着的喜悦神色，迹部不由微微一笑。在日本吃中国菜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要想吃出地道的家乡味却有点难度。那天打了那个电话以后，他就特地让秘书去找找东京传统的中国菜馆。所幸真的有这样一家店，而且名字取得不错。他于是让人又专门订了几份招牌菜，自己先试试味道。

　　“好的。请两位稍等。”服务生安静地退出包厢。

　　嘉和透过屏风看到服务生轻轻关门之后便转头对迹部说：“迹部，谢谢你。”

　　迹部的俊眉魅惑一挑，道：“谢什么？”

　　嘉和故作思考状：“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吃饭，谢谢你昨天给我打了那通电话，谢谢你……”突然发现有好多事情都要谢谢他，她当然知道他对她的好。

　　迹部说：“嘉和，我们之间不必说‘谢’这个字。”用情至此，何必言谢？有的时候做这些事情并不是刻意要求得到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这么做，就去做了。而且，我也想谢你，谢谢你送给我一缕如莲的清香，让它时刻能萦绕在我的心间。

　　后来菜上得很快，样样可谓色香味俱全，令人大快朵颐。

　　嘉和不喜多话，偶尔会就某个菜肴对迹部讲起以前的故事，略带介绍。迹部也不喜多话，这样他可以发现嘉和脸上温静中带着丝丝雀跃的神色，可以看到嘉和眼中盈盈流转的光芒，可以听到嘉和口中柔软的声音。什么桎梏，什么斗争，什么浮名，什么虚利，统统不见，烟消云散。一直都这样，和她一起时能卸下包袱，也挺好。

　　“笃笃笃”，三声轻微的敲门声。嘉和透过屏风隐隐瞧见一位服务生手端一个盘子。咦，菜不是已经上齐了吗？

　　服务生绕过屏风将盘子轻轻地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时，嘉和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边缘镀金的盘子。最下面是片片绿色的圆形叶子，带着滴滴透明的水珠，互相叠映，将盘子密密铺满。往上可以看到几朵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莲花紧紧拥着，亭亭玉立。她们应该是高阁之上独赏明月的女子，素颜素衣，不搽粉黛，不着衣饰，暖玉般白净，不沾一丝人间烟火。如此美好，正如此时的她，有着温婉美丽的面容和安宁淡然的气质。

　　服务生早已无声退出。

　　“这是……”看起来不像是能吃的。

　　迹部说：“我让他们做的。”本大爷让他们想办法做出一盘，无论用什么材料，能够派上大用场。

　　迹部拿起盘子中的一片叶子，继续说：“嘉和，其实我今天找你来吃饭，是想和你说……”

　　“迹部……”嘉和匆匆打断他。她似乎预料到他想说什么，又期待又害怕。

　　迹部装作没看出她的心思，笑笑：“嘉和，你听我说。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你身上那种温宁安静的气质，就像你所喜欢的莲花一样。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被你吸引了。我知道藤源给你留下的伤有多痛，我也知道现在的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一段崭新的感情。但是我想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呵护你，好比这片叶子撑起了一朵莲花的风景。我也可以为你撑起一个你想要的世界。”

　　迹部一口气说完后，难得感觉心跳有点加速。他承认，第一次说这种情话很是别扭。可是自己也说过，他会主动，不顾一切障碍，走到她的身边。

　　这就是这个盘子的意义所在。嘉和是莲花，迹部甘愿为叶作为衬托，只为她撑起一个美丽的世界，两人的世界。她是他的莲花，一个人的莲花。

　　嘉和不能忽略从心底涌起的喜悦，就像她不能忽略她对迹部的情愫，但是同时她也不能忽略对迹部可能造成的伤害。她不能为自己的情伤随意找个依靠，也不能仅为忘记过去随意利用别人的感情。但是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感觉呢？激动、感动，还有冲动。激动于他的做法，感动于他的情话，冲动于自己想要立马答应他的反应。她不能骗自己。

　　“迹部……”

　　“嗯？”她想好了？

　　“对不起，你对我说过要‘珍惜现在拥有的，好好朝前看’，我之前一直没有做到，没能忘记我和他之间的千丝万缕，甚至总是因为他而影响自己……”

　　迹部的眼神一暗。对不起？难道真的不行吗？

　　“但是，你想要我给你一个机会，那为公平起见，你也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嘉和，你……

　　嘉和深吸一口气，淡淡地笑着：“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开始的机会。”

　　“我乐意之至。”迹部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嘉和果然不一样，要答应自己了还特地绕个圈子，害的本大爷的心也跟着兜了个圈子。不过什么都没关系。她努力了，她答应了，就好了。以后的日子里，两个人一起吧。

　　有一首不知道名字和作者的小诗想送给这对可爱的人儿。

　　“池塘里睡着一朵荷花
　　不畏酷暑，不理花蝉
　　她静静地睡在那里
　　红艳如火另人心动

　　六月荷花绽开的时候
　　我们的爱情也满月了
　　但我们的爱
　　要比她来得更加干脆

　　爱情的荷花在水中荡漾
　　起起伏伏的是我淡淡相思
　　涟漪中一个梦儿掉落
　　而我知道此时的你正在想我

　　荷花不惊羡于任何功利
　　举目而投的一个顾盼
　　开启了恋人们五彩的梦
　　朝思夜想，尔后抿笑一生”

　　那天两人告别之际，在劳斯莱斯上迹部拂去嘉和的刘海，温柔地吻了她光洁的额头。

　　“晚安。”

　　“晚安。”

　　这一天，应该被我们牢牢记住。迹部景吾和七夜嘉和，有了他们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