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孽》51103

3、第二章

　　夕阳西下，各家的妇人们都开始准备晚饭了，袅袅的炊烟升上天空，被阳光染成了橘色。苏方叹了一口气，活动活动已经有些酸麻的双腿，斜倚在了城垛上。
　　“今夜怕是一场大雨啊！”一向能掐会算的赵林见苏方这副样子，也放松了身体，双手搭在青砖上微微用力，伸了个懒腰。
　　闻言，苏方又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郁卒地道：“今晚还是咱俩守着这城门，饿着肚子再挨着雨淋，真是倒霉透了。”
　　赵林低下头瞧着城根上挎个篮子叫卖炊饼牛肉的小贩道：“饿着肚子确实不好受，要不咱们下去买点吃的上来吃？反正县令大人刚给他的老丈人拜完寿回来，但凡有个官职的都去吃接风宴了，你我悄悄地吃点东西，料想不会有什么事。”
　　苏方看了看赵林，又望了望小贩，迟疑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我娘说过，下了雨的晚上千万不要在屋外吃东西，要是被李高看到了，是会发怒的。”
　　赵林却是被城下飘来的香气弄得目眩神迷，他趴在墙垛上往下探着身子用力嗅了嗅，回过头颇有些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道：“发什么怒，那李高又不是饿死的。”说着直起身子转过头对苏方道：“你看我现在下去买点吃的喝的回来，咱们等天再黑一点，队长他们肯定去醉仙楼吃酒了，指定不会回来再查查咱们有没有偷吃东西，那时候咱们哥俩吃点牛肉，喝点烧酒，岂不痛快？”
　　说着，赵林摸摸身上的钱袋，抬起脚便要走。苏方看看天，再看看底下的小贩，干瘪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赵林见状大笑了几声，将钱袋抓在手里便向城下走去。苏方塌了肩膀等着赵林的食物，过了不一会儿，食物没买来，却是垂头丧气地赵林空着两只手回来了。
　　“怎么了？”正在发呆的苏方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赵林闻言抬起头哭丧着脸道：“别提了，我买了二斤牛肉和些炊饼，想着再去酒馆里买些烧酒，哪成想刚进了酒馆，就碰见了队长，队长问我来这里干什么，我本想支吾过去，可是手里拿着那么一包东西，怎么可能逃得过他老人家的法眼，这不，被训了一顿，东西也被拿走了。”
　　苏方道：“不是吧，这么凑巧。”
　　赵林一听这话，一张脸皱成了一团，闷闷地道：“谁说不是呢……”
　　苏方抱怨道：“我都说了雨天不要买吃的，你非不信，现在好了，擅离职守，还要偷吃东西，咱们两个是免不了责罚了。我娘说了……”
　　“你娘什么都说过！多大的人了，能不能别天天把什么鬼啊怪的挂在嘴边上，你怎么不说这次被队长撞见，是因为你小子的乌鸦嘴？”赵林最受不了的就是被别人数落，更别提数落他的还是一个整天把娘挂在嘴边上的大男人，见苏方有了拉开架势长篇大论的意思，一股邪火窜上了赵林的脑子，让他忍不住吼道。
　　苏方见赵林发了火，有些害怕地闭上了嘴，将头扭了向城外方向。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赵林发过火后也有些心虚，想着平日里两个人也算得上好哥们，今天也确实是他跑下去才出的岔子，便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地问道：“你娘每天在家里就和你讲这些吗？”
　　苏方干巴巴地道：“哪里……不过是大家都这么说罢了。”
　　赵林笑了笑又问道：“大家都这么说吗？我爹娘就不怎么在我面前提这些事……唉，那李高据说是被前朝的皇帝洛明德咒杀的？”
　　苏方见了赵林那讨好的笑容，心中的不快少了大半，他清了清嗓子道：“嗯，我娘说，那李高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奸臣，向皇帝进谗言害死了洛明德的父亲镇北大将军。洛明德为了报父仇和清君侧，领着军队从连州一直打到了咱们柏木城，那时咱们柏木城可是个重镇，老皇帝一听便着了慌，将当时最精锐的军队交给了李高，命李高驻守此地，务必大败洛明德。双方就在咱们现在站的这片土地上进行了殊死搏斗，史称柏城之役。那日洛家军全军缟素，打着上书‘报仇雪恨’四个血字的大旗，与李高带领的朝廷军队战了两天一夜，当时血流成河，尸积成山，惨烈地让人无法想象。到了最后，那洛明德一刀将李高的右臂斩下，生擒了李高，最终降服了朝廷的军队，洛明德命巫师诅咒李高魂魄滞于此地，永世不得超生，并将李高的尸首分离，尸身就埋在了城外的小树林，头据老人们私下里说，埋在了县衙后院的那口井下。李高的魂魄受着身首分离之苦，因此每个雨夜李高的尸身都会在城外徘徊发狂，夺人性命。所以每到雨夜，人们都要紧闭门户，防着别在走路的时候撞上这李高。”
　　苏方看了看已经变暗的天空，笑了笑道：“还有的老人说到了雨夜，李高的头也会借着雨水浮出井面，这时候要是有谁吃着东西，这李高想到自己的妻儿老小都被油锅给炸了，也会气得伤人的。”
　　赵林惊道：“这李高一家老小都被炸了？”
　　苏方点点头道：“是，柏城之役赵高带领着大菫最精锐的一支军队，趾高气昂，以为此仗必胜，便带着全家老小都来了这柏木城，结果最终柏木城破，父母妻儿都被当着面炸成了肉干。”
　　“天啊，这洛明德真是心狠手辣。”赵林叹道。
　　苏方道：“是啊，如此血海深仇，李高的怨气可想而知，所以每到雨夜，想起李高，我都觉得脊背发凉。”他伸出手指着青砖上的水渍道：“你看，下雨了。”
　　赵林闻言抬起头看向天空，豆大的雨点果然纷纷从天上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是场倾盆大雨。
　　“唉，漫漫长夜，又听了苏兄你的话，这个雨夜真是不好过啊。”赵林苦笑道。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赵林有些不安的面孔，苏方见状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了，愧疚的挠了挠头道：“要不，赵兄你想一想被队长抓住了这件事？”
　　赵林郁闷地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这回轮到苏方为自己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而心虚了，他看看天，再看看地，张了张嘴却无奈嘴拙，什么也没说出来。两人一时无话。
　　夜色越发浓重，两个人无所事事地呆在城楼上，都是昏昏欲睡。雨越下越大，闪电也是一道赛过一道的吓人，一个连成一片的闪电甚至将半边天都照亮了，巨大的声响让两个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人都吓得清醒过来。
　　“赵兄，你听，是什么声音？”苏方突然间问道。
　　赵林道：“没什么声音吧？”
　　苏方闭上眼睛仔细地倾听着天地之间的声响，猛地睁开扭头对赵林道：“好像有人在叫。”
　　赵林掏了掏两只耳朵，又晃了晃头后道：“真的，有声音，好像还是从小树林那边传来的！”
　　苏方不安的动了动身子道：“赵兄你可别吓唬我。”
　　赵林白了他一眼道：“咱俩谁吓唬谁啊！”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仿佛要将天空硬生生地劈开一般，两个人的脸在光芒的映衬下，都显得有些发白。
　　“苏兄，不会吧？不会真的是李高吧？”赵林觉得心里有些发麻。
　　“……好像有挠门的声音。”苏方有些迟疑地道。
　　赵林闻言叫道：“苏兄！你这是什么耳朵啊！有挠门的声音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赶忙趴在城垛上向下望去。
　　“真是的，就是因为你们把李高的鬼故事传来传去的，咱们的城门下才没有守卫看着，只有咱们两个难兄难弟孤零零地守着这城门，受着风吹雨淋。”赵林小声地对苏方抱怨道。
　　“算了吧，要是没有这李高，咱们两个保不齐就要站在城墙下头了。”苏方小声地回答道。
　　阴云遮住了月亮和星星，两个人只能费力地眯起眼睛向下望去，城门口隐隐约约地好像真的有个人影，两个人吓得赶忙收回了探出去的半边身子，惊恐地对望了一眼。
　　挠门的声音缓慢而悠长地就像是在开膛破肚，里面仿佛充斥着无尽的怨气和愤恨，每一下都刺激着苏方和赵林两个人，两个人都忍不住抖了抖，过了一会儿挠门的声音似乎停止了，继而传来了一阵阵的哀嚎。
　　“叫它哀嚎似乎不是太妥当，那声音简直就像是孤魂野鬼的惨叫。”苏方在跪在县衙大堂上时，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