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渡》老禾

4、漠霆

　　郴渡（3）
　　郴渡今日倒是难得的起了个大早，晒着这舒服的日头，感觉以往制着自己的烦躁感一点儿也没出现。
　　其实郴渡是有点儿感觉的，有什么东西一直扰着自己的心绪，但又摸不清，道不明，越发烦躁。然而这两天倒是心情爽快的很，也不知是这和煦的春天令人放松还是什么。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看来对你的师傅很期待嘛。”郴甫云正好从校场回来，“快去洗漱，穿件正式点的衣裳,不要天天穿你那破红褂子，跟个花公鸡似的。”
　　“师傅？？？”郴渡本来朦朦胧胧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什么师傅？？”
　　燕文姬从房里笑盈盈走出来：“一位道家尊长，我花了大价钱请来教你的。”
　　“尊长？真要是尊长你能请的来？”郴渡撇撇嘴，“这种江湖骗子我见得多了！”
　　“瞎说什么呢臭小子！”郴甫云将手中的长戟在地上一敲，骂道，“一会儿师傅来了不准这么乱说话，听见没。”
　　郴渡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道：“晓得勒。”
　　直到林木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白色长袍慢慢踱进郴府，自带仙气一样的站在郴渡面前，郴渡已经想了八十六种起走白胡子老师傅的方法了。可就在抬眼看到他的那一瞬，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薄唇轻启：“壮士……”
　　这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老爹的巴掌已经落在了脑袋上：“瞎叫什么！”
　　“无妄来了啊，抱歉抱歉，我这儿子没大没小的。”燕文姬揪着郴渡的耳朵到林木面前，“我替他给你赔不是。”
　　“赔什么不是啊，我认识他！”郴渡握着自家大力亲娘的手叫疼，“您轻点，这是您儿子的头，不是猪头。”
　　林木轻笑一声：“郴夫人先松手吧 ，我的确是与这小友认识。”
　　“他能和你认识？”燕文姬瞅瞅自家蹲在上喊疼除了脸无甚优点的儿子，再看看面前仙气袅袅举止相貌样样出众的林无妄，着实有些诧异。
　　郴渡显然是从燕文姬眼中读出了那一丝嫌弃，跳起来埋怨道：“娘！有你这么埋汰自己儿子的么！”
　　“行了，别贫了。”燕文姬扯住炸毛的郴渡，“无妄啊，书房给你备好了，一会儿叫人带你去。我这儿子不听话，你别看我面儿，该打打，该罚罚，我不心疼。”
　　“您放心，我会尽己所能教导郴少爷的。”林木淡淡一笑，尽力不去看身侧闹腾的郴渡，保持着不悲不喜的良好状态。
　　郴渡却偷偷凑近到林木耳边，吹了口气，轻声道：“无妄诶。”
　　林木耳朵一热，刹那之间便整张脸都红透了，怒道：“你靠那么近干什么。”
　　“那天我就发现了！果然啊，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文质彬彬的样子……”郴渡顿了顿，耀武扬威那般的走到跟前，又转过来凑到林木眼前，“做江湖骗子脸皮还这么薄。”
　　“你能拿我怎样呢，你又打不过我。”林木左手微动，捋顺气息，“小少爷带我去书房吧，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郴渡摆摆手，说着便往家门口走，调笑道：“我才不去，我看到字儿就头昏眼花的。你长这么秀气，我到不介意你和我一同出去玩啊。”
　　林木被这一调戏瞬间来了火气，拽起郴渡的胳膊就摔到书房里，板起脸道：“坐好，看书。”
　　郴渡好像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懵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个反应。林木趁这个机会在书房里找到了一本礼记来，为郴渡研好墨：“从第一句开始看，这种古文集你可能看不大懂，不懂就问我，我就在旁边。”
　　郴渡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是怎样被这么一个看似柔弱的男人粗暴对待，偏偏郴渡又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一时间也不敢造次，竟真的坐好看书。可才刚半个时辰不到，又像猴子一样到处乱窜，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的。弄的林木烦了，一摔自己正安心看着的书，拉住郴渡在他身上施了个咒：“再到处乱跑乱动试试看？”
　　郴渡嘿嘿一笑，想着跑出去，可这脚跟灌了铅似的动都动不了，就直直倒在了地上，扭过头恨恨看着林木：“……你给老子施了什么妖法！”
　　“不是妖法，坐回来。”林木拿起书细细读着。
　　“臭道士。”郴渡暗自骂了句，愤愤坐了回去，接着在纸上鬼画符。
　　又是半个时辰后……
　　“臭道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臭道士，你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跟个姑娘似的。”
　　“臭道士，你长得真好看。”
　　“臭道士……”
　　终于，好脾气的林木再一次爆发：“再不好好看，我就把你的嘴给封起来！”
　　“干嘛这么凶啊！就你有脾气！”郴渡站起来回怼，“夸你还不高兴了！要别人大爷我还不夸呢。”
　　看见有些傲娇地挺起腰背的郴渡，林木竟噗嗤笑出声来，这大抵是林木第一次在郴渡面前这样开怀大笑，郴渡注意到林木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牙齿很白，眼睛晶亮亮的，好生可爱。
　　郴渡感觉自己貌似在那见过这笑，刻骨铭心的喜欢，脸一红，别过头去不看林木。脑袋上的鬼印蓦地闪了一下，一阵刺痛后，郴渡心底那股久违的暴躁戾气纷至沓来。
　　“笑屁，给老子出去，看到就烦。”郴渡的语气冷若冰霜，顺便也凝固了林木的笑。
　　林木皱皱眉，不动。
　　“听不见么！滚出去。”郴渡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火气来的很莫名其妙，自己分明对林木有着好感，却总是看到他的脸就来火。
　　林木叹了口气，从袖内取出个小玩意儿，一块圆润的玉石，白的通透，上头刻了个小小的“楫渡绎”，这三个字虽让郴渡摸不着头脑，但大概蕴涵着林木无数的深情，故而他才会在取出它时露出这样的温柔吧。
　　林木轻轻磨蹭了一下那块玉石，将玉递给郴渡：“拿好，贴身佩戴。”
　　触碰到这玉石的时候，郴渡浮躁的气血一瞬间全部稳定了下来。这东西仿佛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只一触，便再无法分割了。沁心的温润让郴渡舒服的笑了起来，但是想到面前还站着个人，很快又收了笑脸，想找回之前骂人的气势，却全无焦躁，问道：“这东西，很贵重吧。“
　　“很贵重，一定要妥善保管。”林木点点头，“放在心口，可以帮你宁静心神。”
　　“哦……”郴渡见林木这样舍不得这东西，一直盯着看，本就好看的眼睛竟蒙了层水雾，越发动人，无意识的摸了下林木的眼睛。
　　林木被吓了一跳，连续向后退了好几步：“你干什么！”
　　郴渡嘁了一声：“不就摸你一下么，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啊。”
　　林木愣了会，无奈道：“闹也闹完了，坐下看书。”
　　郴渡不情不愿坐下来，一想到之前那个奇怪妖法还没被解掉，拿起书朗读起来：“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贤者甲……”
　　“狎。”
　　“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曾……”
　　“憎。”
　　“……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临财母……”
　　“毋”
　　“老子不读了！”郴渡把书往桌上一摔。当林木投来严厉的目光时又默默拿起书，“就欺负老子打不过你！”
　　……
　　“国君不名卿老世妇，大夫不名世臣侄娣，士不名家相长妾。君大夫之……”郴渡搁搁顿顿读了两个时辰，林木也耐心的一字一字的教导。燕文姬郴甫云在外面看了许久，只见阳光和煦满照书廊，两位俊朗少年于桌前合声清念，时不时郴渡抱怨，林木也一笑了之，好不融洽。郴甫云燕文姬相视一笑，离开了。
　　蓦地，郴渡停了朗读，唤了声：“楫……”
　　林木的心收缩了一下，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向郴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