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渡》老禾

3、漠霆

　　郴渡（2）
　　河灯初起，那零零落落的灯笼在临安街头显得幽静又素雅。水上飘过那一盏花灯随风去了，寄托着的可是那树下灯里一畸零人影内漫溢的思念与牵挂。
　　林木难得的放了个花灯，花瓣儿上嵌着全部的愿：“愿慕楫能护郴渡一世无伤。”
　　“神仙放花灯求神仙庇佑，你们天界的小孩儿都这么矫情么？”一矮矮胖胖的老地精从地里爬出来，眼睛还没睁开。
　　林木也不还击：“他有点暴躁，今天一见面就想揍我。”
　　“这小鬼的坏脾气就连我都知道了。”那地精油光满面的脸皱了一下，“我听说他小时候可连女人都打。”
　　“是该好好教训教训的。”林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轻笑一声。心里已然是打好了如意算盘，下次见面要好好教育下那皮猴儿一样的小鬼头。
　　“想什么流氓事呢，这么入神。”地精推了下林木。
　　林木淡淡一笑：“哪来的流氓事儿，不过只是在打算怎样演好一个初来乍到的大道士。”
　　地精撇撇嘴，好意提醒：“你脸皮子薄，这郴家的大老爷们都是练家子，学武的人呢各个流氓兮兮的，不要给人吃了就好。”
　　“虽说我如今只是区区散仙，但这么多年的休养已经是枯枝再春，基本回复到原来的状态了。”林木看着那花灯飘远不见，那一抹火光却始终无法从眼前散去，笑意仍留在眼角，“所以，不过只是几个人类罢了，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灭族。”
　　“你舍得？”
　　“你猜呢。”
　　“……”
　　老地精有些无语，忍不住在心里发了个毒誓：今个儿只是见了一面，就高兴的跟吃了两百斤土似的。他要是舍得动郴渡一根手指头，我土荻就去水里过三天。
　　土荻突然动了动尖耳朵，听得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吱溜一声就钻进土里去了。
　　“哥，咱今天算不算做了好事儿啊。”远远的就能听见郴渡的大嗓门儿在那叫唤。
　　郴彦白了郴渡一眼，狠劲儿拍了下自家蠢弟弟的脑袋：“当然不算，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害的我们忙到现在。”
　　“我又不知道要付钱。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不知……。”郴渡舔舔嘴唇。
　　“不知者无罪。”郴彦皱眉道，“真搞不明白爹心里在想什么，让你一个人去和老祖宗那老大粗呆一块儿。”
　　“我才十六呢，没什么文化很正常了啦。”郴渡把手垫在脑袋后面，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惹得郴彦想揪他耳朵。
　　两人并排走着，过桥时郴彦遇上了一位故人，跟着叙旧去了。郴渡还不想那么早回家，便倚在桥上，看那漫天的星光。正直望期，月光皎洁的银辉洒了满地，桥头那一豆灯火更添了无数的静谧。
　　这样安静又和谐的气氛让人不忍心打破，偏偏这时候让郴渡看见桥头树下的俊俏男子，又一次看的呆了。
　　林木浅浅一笑，走上桥去：“小朋友，又见面了。”
　　郴渡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居然盯着一个男人看了这么久，那股子火气一不小心又冒了上来，“怎么哪都有你啊！”
　　“明明是你一直看着我，我才上来的。”林木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
　　郴渡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没多做纠缠，只是硬生生憋下了心中的烦躁，准备径直离开。却被林木拽住手腕，这回眸一瞬，与手间残存的温润，林木仿佛已等了无数个春秋……江畔晚风轻柔，吹树拂人，两人静静站在石桥之上，无言。
　　林木将人扯入怀中，细嗅郴渡发间尚残存的温和，轻吻了下郴渡额头上的红：“我在等你长大。”
　　郴渡心中那股不知悲喜的感受刹那之间全然消逝，只留了满心的平和。
　　林木微微一笑，离开了。当郴渡反应过来什么时，整条街道除了摇曳的灯火和轻柔的和风，再不见一人。
　　此时城郊的某道观，林木端坐在内，土荻从地里窜上来：“那小孩儿居然没揍你？”
　　“我给他施了道安神咒，地界鬼印暂时不会让他太容易冒火了。”林木一拂衣袖，将土荻钻出来的洞填好，“你好歹也是灵界的长老，耗点灵力不就上来了，不要总是把我这弄的坑坑洼洼的。”
　　“你们这些臭断袖就喜欢斤斤计较！”土荻撇着嘴环顾了下四周，“别人请我我都不来呢。再说我怎样也算是你的叔叔，能不能放尊重点？”
　　林木叹了口气，扶额道：“没有叔叔会叫自己的侄儿臭断袖的。”
　　“你今天有客人？”土荻皱了皱眉，一股生人的气息让他有些不大舒服，“这股子地界鬼族的腐臭味儿真让人不舒服。”
　　林木这才意识到今天见到郴渡内心变得过于浮躁，竟忘了注意周围的情况：“似乎是不请自来的。”
　　“外面的小朋友，何不进来一叙？”土荻中气十足的将自己的声音传了出去，毕竟是上古灵族，钟般洪亮的声音自带着威压。
　　那人尽力冲破，却只能勉强站着。
　　“还能站着，不错。”土荻慢慢踱到外面，嗅了嗅那满身杀气，一身黑衣的人，“地界的小鬼何时能随意跑到人族领地了？”
　　黑衣人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咬着下唇，低着头，大大的旧布袍子把苍白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不知小老儿如何惹着地界的老鬼了？要派这么个小孩儿来刺探。”土荻加重了一成威压，虽说是矮矮胖胖的冬瓜模样，竟让人有种君临天下的压迫感。
　　“荻叔，这孩子的确是地界的人，但我看着倒是有些眼熟。”林木走出来，向土荻微微颔首，“您先撤了威压吧。”
　　土荻攥紧眉头：“这分明是地界鬼侍，看这实力应该不是寻常地界鬼族家的吧。”
　　那孩子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略微抬起头，盯着林木的眼神里全是恨意。
　　林木这才想起这样的眼神到底何处见过，敛了笑容：“你是那时候在……他身边的孩子？阿郁？”
　　阿郁攥紧拳头，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冲动行事：“神君，收手吧，别害他。”
　　“害他？我们家慕慕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哪能害人？”土荻撤了威压，围着那人转了一圈，“小老儿我从不参与小辈的斗争，但是这孩子，还有那个现在是人族的小鬼都是我土荻视作亲子的人，谁能害他们？”
　　“抱歉，我不会收手的。”林木直视着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这次，我一定会护他。我也早已不是什么神君了，现如今不过是个小小散仙罢了，搅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阿郁终于爆发了全部的情绪，怒喝：“你凭什么护？！你身为战神之时尚无法护他，如今他与你本就该天人两隔，若是让那些阻碍之人再一次伤害他······”
　　林木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波澜，只静静道：“我在寻上古神兵。”
　　此话一出，这本就在城郊阴寒之地的小小道馆一时间静的可怖。就连上古的老前辈土荻顿时黑了脸，他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好几个样子，恼怒，震惊，畏惧混杂在一起。
　　啪——
　　土荻毫不犹豫抬手甩了林木一巴掌：“你疯了？？！”
　　“没有。”林木也不顾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低头一笑，“古言说，漠霆、清岚、渊回、去邪、壬巍、 异沼、乾坤七股真气所化之神兵，俱与之，可至五界四方，渡万千不可渡么。渡万千之不可渡，多好啊。其实我早就决定了，一直想告诉您来着······“
　　“你可知，这传说散开之后，天地人玄灵五族有多少人想要寻这七股真气，却全部有去无回。”土荻面目狰狞，恨不得吃了这不孝子，“简直是疯了！你以为就凭你能得到上古神兵？就连我这个上古之人，都未曾得见神兵，凭你？疯了？！稍有不慎可便是逆了天道！！”
　　“为他，值得。我们都经历了这么多了，不过是不成功便成仁，有何可惧？”林木从袖内取出灵药抹在脸上，想到郴渡的笑，不自禁唇角上翘，“荻叔，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我看你就是疯了！我走了！我断不会帮你的！”土荻咬牙骂道，再如何心软也不能放纵自家孩子往火坑里跳啊······
　　那黑衣人有些复杂的看了林木一眼，撂下句“我也不会退让的。”便离开了。
　　林木从袖内取出一方鬼印，竟与郴渡脑袋上的出奇相似。他轻抚一下，问道，“你可会怨我？”
　　没有应答。
　　他留着一抹浅笑，转身回房，只留一地月光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