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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情敌 ...

  •   “贵客造访,蓬荜生辉。”

      那人转过身来时,世间的万物都好像瞬间失了颜色。

      他白发如绢,以一根流云银簪松松地挽着,好似倾泻而出的山洪,不知乱了多少人的心思。

      他的皮肤出奇的白,就连眉毛和睫毛也是淡淡的金色。可这种白却不显得憔悴,而是带着血色的白,明目朱唇,似有盈盈水光。

      “阿朗,摆宴。”

      那少年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请她在案前落座。

      “山野乡间,粗茶淡饭,还望姑娘莫要嫌弃。”他抬袖举杯,朝谈歌道。

      “祁……”谈歌想唤祁公子,待对上他的眼睛时,却有些说不出口。若说他是男子,他又眉目柔和,顾盼含情。若说他是女子,他又棱角分明,五官立体。犹豫了片刻,折中道:“您客气了。”

      “听闻姑娘自西域而来,想必那里的景色与中原很不相同吧?”祁芳的脸上带着浅笑,像高置于香案之上的神像,有一种不可亵渎的气场。

      “行了,客套话就不必再说,祁芳,师父可出关了?”徐叔夜朝主位之上的人问道。

      “你师父脾气大得很,我可不敢惹他,你明日自己去看看吧。”

      祁芳说罢放下酒杯,“不过,究竟是何等要事,急得你连宋云澜都没见到就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了?”

      宋云澜?那不是宋天敬他爹吗?徐叔夜找他做什么?

      谈歌眼珠子转了转。

      此时事关谈歌,她并不愿意教人知晓澹台月的存在,故而徐叔夜只敷衍道:“说来话长。”

      祁芳知徐叔夜,所以也不再多问。

      许是乡野之间不似无方园那般财大气粗,面前的食物皆由极其简单的陶瓷碗盛着,那些碗普通大小,釉色各不相同,共计十碗。

      谈歌尝了两口,渐渐发觉出不对劲来。

      无论是中原还是西域,但凡宴饮,绝不会将主食与菜肴一起摆上来,总有个先后。

      而面前的这一碗五谷饭,却和其他菜肴毗邻。

      整个席面,以那一碗糖醋肉为首,靛蓝釉色,正对谈歌。其次是百合莲子,凉拌苦苣,炭烤小鱼,分别用了绿釉、红釉和粉釉。三者呈扇形分布,扇面也是对着谈歌。再看剩下的那几碗菜的内容和釉色,谈歌才总算看明白了。

      小小一桌宴席,竟暗含了奇门遁甲之妙。

      甲为十天干之首,常居幕后,所以称遁甲。甲对应天则为阳,对应地则为高山,对应人则为君主,对应食物则应是既酸又甜,而对应颜色正是靛蓝。

      甲有三奇,乙为日奇,丙为月奇,丁为星奇。日奇为涩,月奇为苦,星奇为炙,对应的颜色也是绿红粉。三奇之下有六仪,戊、己、庚、辛、壬、癸,正对其他菜肴和釉色。

      谈歌想起在云谷峰时,徐叔夜曾提到千机门,还说他有一个朋友是千机门的后人,如此看来,便是这位祁芳吧。

      见谈歌把那碗五谷饭归位,祁芳忽然朗笑出声,“姑娘果然懂奇门遁甲之术,难怪在那云谷峰能破得了那棋局。”

      知他是有心试探,谈歌并不恼怒,“略知皮毛罢了。”

      “哎,姑娘何必自谦。那棋局乃先辈设下,不仅有奇门遁甲,还暗含了兵法之道,姑娘能破,必非等闲之辈。想不到在西域,也有吾辈中人,不知姑娘师承的是哪一脉?”

      她连这其中有几脉都搞不清楚哪里知道自己承的是哪一脉,不过是齐袁飞教谈笑时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听了一些而已。

      “不敢当,家弟有一位老师,教习奇门遁甲之术,我不过是跟着听了几耳朵。”

      “那可知这位老师承的是哪一脉的路数?”

      “这……”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追问有些无礼,祁芳敛去神情,“无妨,若有机会,真想见见这位老师,切磋一二。”

      饭后,侍应们又奉上清茶。

      徐叔夜只浅浅地呷了一口,便放下茶盏,“你不是说今年的春茶照例给我留着吗?怎么,我人回来了,你却舍不得?”

      祁芳以碗盖拂去茶汤上的浮叶,连头都不抬一下,“那般新茶是用来品的,可不是给你饭后刮油的。草草给了你,岂不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暴殄天物吗?”

      自天水城同行开始,徐叔夜就一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没想到也有被人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看来这一趟,不虚此行啊!

      看谈歌忍着笑,祁芳转过来道:“谈姑娘来得巧,今天晚上西洲边有渔灯歌会,姑娘若感兴趣,不妨去玩一玩。”

      “渔灯歌会?那是什么?”

      “每到夏天的农闲时分,西洲村的男女老幼们都会聚在一起唱渔歌,点渔灯,放松心情,也期盼这湖水能带着他们的祝愿流进天河,来年能有一整年的好光景。”

      中原人的娱乐活动,还真是五花八门。

      “反正闲来无事,去看看也无不可。祁公子也会参加吗?”祁芳虽乍一看去难辨雌雄,但几番接触下来,便会发现他并无女态。

      祁芳浅笑着摇头,“我喜静,不爱凑那热闹,你让三郎陪你去吧。”

      “你们为什么都叫他三郎?”虽说在村口时那些村民的方言她听的一知半解,但是称谓还是勉强能够分辨的。

      像是没料到谈歌会有此一问,祁芳答道:“伯仲叔季,他在师门中行三,不叫三郎叫什么?”

      “行三?”谈歌转向徐叔夜,“你还有师兄弟?”

      “我从未见过他们。”准确的来说,是他还没拜师的时候,那一个师兄一个师姐就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时候不早了,渔灯歌会应该快开始了。我有些乏了,你们自便。”祁芳朝谈歌致意,出了宴厅。

      说是渔灯歌会,事实上不过是几张纸剪成的河灯飘在水里,高高低低的莲叶之间,有撑着长槁的男女们遥遥对唱。歌声质朴,响亮,沿着粼粼的水纹,漂向远方。

      虽说别有一番滋味,但是说实在的,其观赏性比起端午时节蜀地的各项活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你和祁芳是怎么认识的?”

      谈歌和徐叔夜沿着河岸,闲庭信步。

      祁芳看起来比徐叔夜大不了几岁,不知为何须发全白,眼眸中不经意间透出来的成熟老练,也不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

      徐叔夜知道她想问什么,望着前方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回忆道:“我七岁的时候,祁芳便被一个老管家带着搬到了西洲村。那个时候,他便是一头白发。他不爱说话,也不与人交往,总是一个人在树下摆弄着算筹和八卦。那个时候师父并不怎么管我,除了教我武功时,我很少能见到他。“

      “我常常吃不饱肚子,只能挨家挨户地去蹭些饭食。后来,为了给乡亲们做房梁,我把那棵树给劈了,他很生气,就约我比试。”^_

      说到这里,徐叔夜不自觉地弯了唇,“他摆了一个石头阵,说若我能走出来,以后一应伙食他全包了,若我走不出来,便要磕头认错。我当时哪里懂如何破阵,一气之下,就把那些石头全部都推了。现在想来,似乎是我占了他的便宜呢。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祁芳是千机门的后人,一路被朝廷追杀,不得已才隐居在此。”

      谈歌听罢,久久没有言语。

      她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朋友,儿时便已相伴。那就是她的表姐,阿依娜。只可惜,如今她远在皇宫,今生是无缘再见了。也正是阿依娜被舅舅送上和亲之路的那一刻开始,谈歌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命运该握在自己手里。

      “徐叔夜”谈歌忽然停下,拉着他宽大的袖子,直直地盯着他,“我不想再被澹台月抢走身体了,你会帮我的,对吧?”

      昏暗中,有悠扬的渔歌萦绕在耳畔。天幕低垂,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伴着西洲的水,消失在水天相接处。

      “我会帮你。”

      他说这话时,不似旁人许诺时的信誓旦旦,平平静静,却有无限的力量。

      “三郎哥哥,三……”

      邹湘湘跑近的时候,嘴里的话喊到一半便喊不出口了,因为她看清了徐叔夜身旁朝她转身的女子。邹湘湘没读过书,但她知道,这般容颜气度的女子,是她们村里任何一个姑娘都比不了的。

      方才听村中人议论三郎哥哥带回的女子如何如何,她是不信的,此时见了,才晓得村人的那些赞美话,连她的十分之一也不及。果然啊,像三郎哥哥这般人中龙凤,所青睐的女子也必能与他比翼的。

      “有什么事吗?”邹大叔还在世时,经常照顾他,所以他与邹湘湘也算熟识。

      邹湘湘捏紧了身后的小香包,低下头,涨红了脸,“没,没什么。只是我娘说,让你有空来家里吃饭。”说罢便扭头跑了。

      谈歌望着少女的背影,“她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送给你,好像是个香包?”

      “是吗?”徐叔夜瞥了一眼,将目光落在面前,“可我并不想收别人的。”

      “那可不巧了,我可不会做香包。”谈歌忍着嘴角的上扬,把脸别过去。

      徐叔夜忽然凑到她耳边,故意道:“自作多情,谁说要收你的了。”

      “你!”恼羞成怒的谈歌想给他的脸上来一巴掌,被他一把握住手腕贴到胸口,“这样金贵的一双手,我可舍不得让它碰针线。”

      谈歌想要保持着愤怒的神情,可是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的趋势。

      啊啊啊!真是气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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