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氾风

2、第二章

　　待那二人离开，连桐眉眼带笑，“小苍，可有威风八面之感？”

　　连苍斜了他一眼，“有心力交瘁之感。”

　　连桐笑意更盛，“我没有。”

　　连苍面不改色，“我乐意。”

　　连桐面色阴郁，连苍心情舒畅。

　　语罢，连苍不再理连桐，走至院子中央，朗声道：“多谢诸位今日到访，在下已备好宴席，请各位移步至暖阁，在下稍后便到。”

　　连桐本想留下看看还有什么热闹，但硬生生被连苍找人叉了出去，很是无奈。

　　暖阁里有两个小童正在烤栗子，连桐觉得此物眼熟，仔细一看，正是自己带来的栗子！
　　再环视四周，单但凡是能吃的贺礼，此刻都堆在了这里。

　　在他的印象里，苍山可是一向富硕的很，今时怎么也成了这副一毛不拔的样子？

　　连桐拍拍连安的肩，无比沉痛。

　　众山君见怪不怪，一哄而散去扒拉东西。

　　各山特产均不相同，平素为了过冬，自家山头上的东西是极少拿出来待客的，现下有个机会，山君们自是要好好尝个鲜。

　　连苍来得很晚，而且来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

　　那孩子大抵是没见过什么生人，一个劲地往连苍身后躲，清亮的眼睛悄悄打量着。

　　这想必就是白露了。

　　山君们都是有任期的，千年时间，或升或贬，但最终都会回天界的，白露在天界无依无靠，连苍把他带过来，在山君之间混个眼熟，日后也好有个照应，这已是山君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

　　连桐摆了个自以为很和蔼的表情，冲白露招招手，“过来。”

　　白露看见，有些迟疑，又抬头看见连苍冲自己点头，才慢吞吞地移过去。

　　连桐心中赞许，这孩子谨慎。

　　“还记不记得去年在比赛时欺负你的大黑狗？”连桐笑眯眯的。

　　若有凡间妇人在此，定要拉着自家孩子好好认认，那些拐骗孩童的人伢子，就是这般笑的。

　　白露脸红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连桐接着道：“如今你已飞升，他却没有，不如你同我一道去一趟桐山，报报仇？”

　　白露眼睛瞪得溜圆，想来是没遇见过如此胳膊肘往外拐的山君，霎时对桐山的居民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怜惜，口中更是连连拒绝，“不，不用了吧。本就是我技不如人，况且比赛总是要有输赢的。”

　　一旁的锦山山君连锦忍不住笑了出来，“小白露，你就跟着他去一趟吧。这个没脸皮的山君不论是谁飞升，总能被他逮着到自己山上住两天，报仇什么的都是幌子，他呀，就是想沾沾你们的仙气。”

　　连桐猝不及防被连锦揭了老底，在后辈面前，面上总是挂不住的。

　　拦是拦不住了，他悄悄捏了个禁言诀，朝连锦扔了过去。

　　连锦是一向不吃亏的，当下横眉怒目，挥袍而起。

　　因此今日苍山的居民们都有些晕，因为一个山君追打另一个，整整绕了苍山八十一圈。

　　纵使面子里子都没了，连桐还是得偿所愿，喜滋滋的领着白露回了自己的地盘。

　　路途说近不近，说远要算不上远。他惯常是嗖的一会儿就到了，但现下还有个菜鸟跟着，是以他招来一片云，悠悠地朝桐山飞去。

　　白露已和他熟悉了不少，也不似初见那么腼腆了，一路上摸摸云彩逗逗飞鸟，有了些少年人的活泼。

　　就是好奇心太重，若不是连桐拦着，只怕他要抓着云彩尝尝味道。

　　“山君，御云之术好学吗？”白露问，他手里捏着一片云，不停的揉搓。

　　“好学。”连桐笑，这些他生来就会，想必是不难的。

　　说着，他伸手拉过一片，捏了个猴子模样给白露。

　　接过的一刹，一段心法和运气路线突显在脑海，白露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什么后，心下一喜，赶紧盘腿闭眼，默念心法运气。

　　只是他似乎有些不得其法，一直皱着眉头，周围云层也不见变化。

　　连桐只能尽职尽责继续守着，等他彻底领悟这一段的奥妙。

　　豆大的汗珠顺着白露的鬓角滑下，连桐心道不妙，当即伸手想探查白露的状况。只是还未等他有所行动，云朵便翻滚起来。

　　白露脸色又白了几分。

　　云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时之间，竟是有四散的趋势。

　　这孩子要走火入魔！

　　一声厉喝冲破白露混乱的神识，炸响在灵台中：“停止运气！跟着我走！”

　　白露晕晕乎乎的，潜意识却是停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只是用那一缕神思缠着连桐的灵力，灵力做什么，神识便做什么。

　　连桐无法，只得将在白露体内有暴走之意的仙力赶回了内丹。

　　万物似乎平静了下来。

　　白露已是晕了过去，连桐抱着他，却始终觉得还有什么没完。

　　怀中少年咳了两声，吐了口血出来。

　　鲜红的血刺激了连桐的神经，他心脏狂跳，召出了清魂剑踩在脚下。
　　正是身形刚稳，一阵攒在白露体内的势暴起，连桐生抗了下来，死死压着它不让下行，只是在百里上空弥散。

　　开玩笑，下面可是一座城镇，若是这阵势下去了，凡人的死伤无数，可都是要算在白露头上的。

　　他将喉中腥甜压下，运足了气，跑回桐山。

　　自己伤了不碍事，白露初飞升，若是因这次落下来什么隐疾，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到桐山时，阿冉正在山门口守着，他扔下一句“让二郎去山君府”后，未作停留，直接回了洞府。

　　白露被安置在利索的地方，连桐急吼吼地探查一番，确定没什么大事之后，才松了口气。

　　但他冷峻的面色仍未舒展。

　　天界仙法，无论哪门哪派，基础都是一样的。

　　况且如他这般做山君的，都是天界仙山上草木之间诞生的灵智，更是不必多说。

　　飞升的仙，既能飞升，也不会错到哪里去，是以他敢教白露。

　　但今日为何出了这么大的事？唯一能解释的就只有白露悟性差却强行施展，才有了走火入魔这一说，但谁有会信，以兽族凡身飞升的白露，会天赋不行？

　　二郎到时，连桐庄严肃穆，端得一副山君的架子。

　　“他怎么在这儿？”可惜人家只注意到他身后躺的小白露。

　　“待会我再与你细说，现在，听我口诀运气，如果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停下。”

　　二郎发现连桐此刻十分认真，也不再玩笑，化成人形，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虚谷，清述，下三指处，上行，至台穴……”连桐生怕二郎漏掉哪里，将路线说的十分详尽。

　　不过几息间的功夫，二郎便直接打断了他，“你这是从哪个话本子上看到的？”

　　连桐没敢说实话，“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二郎冲他翻了个白眼，“颠三倒四的，走起来浑身难受，就像被捆住了似的。”

　　二郎比喻很形象。连桐在心里夸了他一句。

　　事实确实如此，不同种族之间互相修习术法时，有经脉被锁之感，粗略感来，确然是好似被捆住一般。

　　二郎算半个仙了，白露已经是个仙了，如此看来，自己仿佛不是个仙。

　　连桐心中冒出些许迷茫和忧伤，他抬头看山洞顶，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