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斗篷》绝居岛主

3、第三章：偶然

　　孙珏一手抱着几个布娃娃，另一只手拎着糖炒板栗，无奈地走在跟在妞儿身后。街道两旁都是小吃摊或者杂货铺，东西的品种都差不多，就是质量和价格的区别。妞儿笑眯眯地嚼着糖油粑粑，嘴角沾了些糖渍，但她毫不在意，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想起今天早上妞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蹲在自己家门口，裤腿也被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吓得孙珏赶忙跑过去将妞儿一把抱在怀里：“妞儿，怎么了？”要知道妞儿家在村子的另一头，远得很，而且又是泥巴路，一个小女娃大清早的独自从村子的这头跑到另一头，多危险啊！
　　“谁欺负你呢？怎么哭成这样？”孙珏一边说一边拉下妞儿遮住脸的手臂，这不拉还好，一拉可把孙珏给惊到了：妞儿的双颊肿了起来，红红的，鼻涕丝黏在鼻子和衣服之间，扯得特别长一条！
　　“谁打你了？”
　　妞儿随手用袖子抹干净鼻涕，抽抽搭搭地说：“我爹说家里太穷，要把我给卖了……娘亲不愿意，我爹就用棍子打娘亲……”
　　“然后还把你给打了？”
　　“嗯……”妞儿点点头，“我好害怕，就跑出来找孙哥哥……”
　　“脸还疼不疼啊？”
　　“疼……”
　　孙珏轻轻吹了吹她的脸颊，打算回屋里拿润肌膏给她抹上，转身就要推门进去，猛然想起里面还绑着一个大活人，心里暗骂：就知道宫里的人是群祸害。
　　“妞儿，你爹……哥哥找你爹爹有事，你跟哥哥一起去好不好？”不管怎么说，先去妞儿家龙清楚情况比较好。
　　妞儿瑟缩一下身子，过了很久才小声道：“……好。”

　　等孙珏到妞儿家的时候，妞儿的母亲正躲在角落里抽泣，妞儿的父亲坐在木凳上，神色哀愁地抽着水烟筒。看样子，妞儿的父亲也是不舍得她的……孙珏想，除非真是没有良心，否则天底下哪有做父母的会想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
　　孙珏把妞儿放下，妞儿立马就躲在篱笆后面，探出半个小脑袋，眼神怯怯的。孙珏走到妞儿的父亲面前，直接席地而坐。妞儿的父亲满脸胡渣，应该有些时没剃胡子了，眼里有红血丝，明明正值壮年却满面皱纹。
　　“妞儿她爹，是我。”
　　妞儿的父亲抬头，吐了口烟：“呼——孙先生，是您啊。可是妞儿上您那哭去了？”
　　“是啊，妞儿说您要卖了她，在我那儿哭得惨兮兮的。这不，我就来问问是真是假。”
　　“孙先生，不是我心狠，而是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妞儿的父亲说，“家里有四个孩子，再加上我和孩子他娘，一共六张嘴要吃饭。男孩儿倒是还好，大些了可以下田里帮一下忙，可这女孩儿……妞儿身子骨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
　　与其让妞儿跟着全家一起挨饿，倒不如寻户好人家给卖了，运气好点当童养媳，运气不好就是做丫鬟也比饿死强。孙珏也不是愚昧善良，自然知道这么做对妞儿、对妞儿的父母，都是一种解脱。
　　“妞儿她爹，不如你把妞儿交给我吧。”孙珏说。
　　“孙先生，带孩子可不是件容易事。”
　　“妞儿这孩子既可爱又伶俐，我瞧着喜欢的紧，不怕事。”
　　妞儿的父亲沉默了，缓缓踱步到妞儿的母亲身边，俩人低声交谈了一会儿，终于妞儿的母亲痛哭着点了点头。
　　“孙先生，妞儿就交给您了。还请您对她好一些，也算是我们做父母的最后一桩心愿。”妞儿的父亲哽咽了。孙珏回过头，看见妞儿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直掉眼泪。
　　掏出仅剩的几个碎银子递到妞儿的父亲手里，妞儿的母亲跑进屋把几件小棉袄和夏天穿的衣服塞进包袱里，又跑出来交给孙珏：“以后常带妞儿过来看看，好吗？”
　　“嗯，一定。”孙珏走出去牵起妞儿的手，温柔地说，“妞儿，对爹爹娘亲说声再见。”
　　“爹，娘亲……再见……”妞儿小幅度地摆摆手。
　　离开的路上孙珏看妞儿一直低垂着头，就把包袱放在自家门口，带着妞儿去逛集市。小孩子爱玩爱吃，孙珏也就任着她来，妞儿在前面吃吃喝喝，孙珏就跟在后面付钱。

　　“督主，五个逃跑的影卫有三个已在城内抓获，还有一个在逃往番邦的路上被我们的人当场击杀。。”
　　“还差一个呢？”陈鹤祯翻阅着古籍。
　　“属下无能，让他跑了。”
　　“哼，无能？你们倒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将古籍放到一旁，陈鹤祯说，“可有将他重伤？”
　　“腹部有一剑伤，左手手筋被挑断。”
　　“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必定不能跑得太快，他跑不了多远。”陈鹤祯拿起毛笔，蘸墨，把影卫能走的所有线路都给一一画了出来，“出了城，北面是通往番邦的门关，那里常年风沙，环境恶劣，如果他往这走，只有死路一条。”
　　“西面是万峰崖，荒无人烟，而且有豺狼虎豹一类的猛兽出没。督主，那他有没有可能又返回了京城？”
　　“城内已经被我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万万不可能躲在京城这么久还没被人发现。”陈鹤祯在西南方向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写下了“旧村”二字，“这儿，于他而言最安全。”
　　旧村是一个被皇帝遗忘的地方，那里没有被朝廷管辖，也没有被御书房的地形图绘制上去，村民的衣食住行几乎都是自给自足或者邻里互助，偶尔也会到集市去溜达一圈。
　　“一炷香后，西厂所有锦衣卫出身的人跟我一同去旧村。”
　　赶到旧村的时候刚好是未时，旧村又不大，西厂的人很快就找到了被绑在人偶上像个鹌鹑一样的影卫，并且哈哈大笑：影卫从头到脚被绑了个严实不说，脸上还化了一个纸人妆，整张脸被涂得煞白，双颊是红彤彤的两个圆，唇间一点红，头扎冲天辫，原本又浓又黑的剑眉被剃成了姑娘家细长的柳叶眉。
　　堂堂七尺男儿，硬是被化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难怪他们会笑出声。
　　“督主，人已经找到了。”
　　“在哪儿找到的？”
　　“旧村的一个破茅屋里，不过……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将他制服了。”
　　“带路。”
　　“是！”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茅屋，只有一间房，房门口放着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小孩子的衣裳。外面有一个土灶台，墙角堆着许多木头，大小都有，最小的只有尾指那么点儿，最大的需要一个人双臂张开才能环住。一只圆滚滚的花猫正趴在屋顶上晒太阳，发现有人闯进来也不惊，只是随便瞄了闯入者一眼，又继续睡自己的去了。
　　西厂的钟寿满一把推开茅屋的木门，然后恭敬地站到一旁。陈鹤祯优雅地踱步而入，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面上虽然仍是冷若冰霜，可心底却是愈来愈惊诧。
　　孙珏……
　　在看到摆在桌上的人形时，陈鹤祯不可抑制地笑道：“你还活着？你还活着！”这人形，正是陈鹤祯立冠之年的模样。
　　“好好好……”不知是兴奋至极还是怨恨至极。
　　薛旗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督主？”
　　“等茅屋的主人回来。”陈鹤祯瞟了眼钟寿满，钟寿满立刻会意地跑出去打水，把随身携带的干净毛巾打湿，将木椅擦了好几遍。陈鹤祯这才坐下：“至于这个影卫……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解决了。”

　　妞儿玩得很开心，如果不是集市上的摊贩们开始一个个收摊了，恐怕妞儿都不舍得走。孙珏的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手臂隐隐有些发酸。
　　“妞儿，今天好玩吗？”
　　“好玩。”妞儿回答。
　　“今晚你先将就一下，和孙哥哥一起睡。过两天孙哥哥有空得闲就给你做一个小床，好不好？”
　　“好。”
　　回到村子已经是月挂半空了。明明家里除了那个影卫就没有其他人了，为什么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里面点着灯？难道那个影卫把绳子挣脱了？
　　“早上我就应该一脚把他踹出去的，失策啊……”小声嘟囔，孙珏有些担心，让妞儿在树后面躲着，他先回去看看情况。
　　开门的那一刹那，孙珏整个人都震惊了——屋子里站着六个身着软甲的男人，他们一个个面带煞气，眼露凶光，明明只有六个人，却硬是被他们站出了六十个人的气势。坐在他们中间的那名男子，虽然看起来儒雅内敛，但强烈的求生欲告诉孙珏要离他远一点，他才是最危险的。
　　“各位大哥，敢问是哪路英雄好汉？”孙珏问。
　　“西厂。”
　　……西厂是什么东西？
　　孙珏问：“恕在下孤陋寡闻，西厂……是什么？”
　　“混账！西厂陈督主的名号都没听说过吗？”薛旗怒骂。
　　“闭嘴。”陈鹤祯淡淡地开口。
　　“是，督主。”
　　孙珏盯着陈鹤祯看了一会儿，问道：“我观这位兄台长得好面善，莫不是以前见过？”
　　陈鹤祯冷笑一声，一掌拍在木桌上：“当然见过。”收回手，拍掉手掌上不存在的灰尘。木桌瞬间四分五裂，孙珏肉疼木桌的同时还感到后背一凉。
　　“怎么？孙先生不记得我了？”陈鹤祯在笑。孙珏就算不知道陈鹤祯已经长变了样，也该知道这是陈鹤祯发火的前兆了。
　　只有那个人会在发火之前微笑着喊自己“孙先生”！孙珏一点点的往门边挪，在脚后跟挨到门槛的那一刻转身就跑。
　　“追，不要弄伤他。”陈鹤祯命令道。
　　薛旗和钟寿满飞身追上去，没几步就一左一右抓住了孙珏的手臂，强行扯回了茅屋。
　　“陈督主，我错了！”孙珏求饶道，“我上没有老，下有一个小，我还想多活几年啊！”
　　“我又说要杀你吗？”
　　“没有。”
　　“那你就给我闭上你的嘴，否则——”抽出短剑抵在孙珏的嘴唇上，“我割了你的舌头。”
　　孙珏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在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孙珏来找自己的妞儿憋不住了，迈着两条肉呼呼的小短腿冲进去，挡在孙珏身前：“不许你们欺负孙哥哥！”
　　“嗯？”陈鹤祯拉长了尾音，手中的短剑发出刺目的寒光。妞儿害怕了，说话都带上了哭腔：“不、不许你们欺负……孙哥哥……”
　　孙珏吓得紧紧抱住了妞儿，他敢保证陈鹤祯不会对一个小孩子痛下杀手，但他不敢保证陈鹤祯身边那群凶神恶煞的人会不会因为妞儿刚才的那句话而把妞儿给宰了。
　　“带回西厂，要是他不愿意，就用绑的。”
　　孙珏瞪大眼睛：“别啊！我愿意，我愿意行了吧？”
　　“算你识相。”
　　“但我有一个要求……”还没说完，薛旗就恼火地作势要扇他耳光：“要你走就走，还敢那么多废话！”
　　“薛旗，下去。”陈鹤祯有些不满地说，
　　薛旗想打孙珏，又怕令督主更加不高兴，于是再大的怒火也只能往心里憋着。孙珏记仇地想：薛旗是吧？我记住你了！
　　“我能不能带着妞儿一起？”
　　“嗯。”陈鹤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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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的“未时”是现代的13:00-14:59
孙珏（指着花猫）：有人闯进来你叫都不叫一声，你就是这样看家的吗？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