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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东宫。

      郑嬿软若无骨地伏在姐姐郑媛膝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鼻涕泡泡都冒了出来。

      “阿姐,阮家那小贱蹄子着实可恶,陛下和皇后娘娘不过稍稍给她几分薄面,她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连咱们郑家都敢不放在眼里。”

      “我不过是见她来得晚,好声好气规劝了几句。她倒好,非但不识好人心,竟还串通别人一块拐着弯儿羞辱我!阿姐,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郑媛抚着她的后背,眉心凝起个小疙瘩。

      嫁入东宫之前,家中几个姊妹兄弟,她与这个幺妹关系最好。眼下见她哭成泪人,亦是心疼得紧。

      只是,她并非那种偏听偏信之人。芷园里发生的事,她早已听下人说过,与郑嬿说的似有出入。那阮家姑娘她虽不熟悉,但自家妹妹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两方一结合,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定是自家妹妹不懂事,先招惹的人家。

      但,即便知道是郑嬿有错在先,她也舍不得责备。

      只抬起一根白瓷手指,轻轻戳了戳她额角,半怨半哄地道:“你呀你,今日就当是买了个教训,日后可要记清楚,咱们家如今虽飞黄腾达,但终究是依附皇家而生的。”

      “陛下和皇后娘娘要疼惜谁,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思量,咱们只要跟着附和便是,与他们唱反调,于咱们有何好处?就算你放不下架子,至多也就当没瞧见,日后可莫要同她当面起争执。”

      郑嬿不服气,“阿姐说的那是寻常公卿望族,咱们家可是皇亲国戚,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皇亲国戚,背后可站着整个东宫,岂是她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得了的?凭什么要处处忍让?”

      郑媛佯怒拍她一下,正要解释,忽听外头丫鬟来报,说郑家几个小厮婆子出门采买,半路上挡了鄂王殿下的车,叫人家打了一顿不说,还抢走了两匹宝马良驹,耽误了府上宴请庆国公夫妇,叫他们家失了颜面。

      郑大人和郑夫人气不过,使唤人来东宫,想让她以太子妃的身份,出面教训她这个没眼力的六弟。

      话音刚落,郑媛还没发话,郑嬿就先一蹦三尺高,原地气哼哼打转。

      “呵,今日这两人是怎么了?先是在芷园闹了一通,离了芷园还不忘给咱们添堵,莫不是早就串通好了,成心与咱们家作对不成?真当咱们郑家上下都是和了水的面团子,任人揉扁搓圆?”

      “区区一个鄂王,皇室里头的一个摆设,哪里用得着惊动姐姐,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她挽起衣袖,方才那股子“侍儿扶起娇无力”的病态瞬间烟消云散,骂骂咧咧就要出门。

      郑媛柳眉倒竖,一掌拍在炕几上,刚倒满的茶盏倾出些水来,打湿衣袖,她也顾不及清理,只瞪着郑嬿呵斥道:“够了!还嫌咱们家招惹的祸事不够多?”

      郑嬿浑身一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印象中,姐姐一直是个温柔娴静之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

      “又没真去,阿姐至于么……”她嘟起嘴,委屈地小声嘀咕。

      丫鬟欲请郑媛先下去换衣裳,她摆摆手,随意拧了拧袖子,端起盏子呷了口茶,压定心头的气,左右望两眼,丫鬟明白何意,主动领着无关人等退出去,轻轻带上门。屋里只剩她们姐妹二人,她才招手唤郑嬿过来。

      “这件事,我原不该告诉你的。但依照现而今的情况,再不点醒你,只怕将来要惹大麻烦。”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关于太子殿下的生母,贤妃娘娘,你知道多少?”

      郑嬿努力回忆,“偶尔进宫时听过几句,都说她是个最纯良和气不过的人,宫里上下提到她,没一个是不夸的,只可惜福薄,没能等到殿下被册封太子,就染病薨了。”

      郑媛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不是福薄没等到,是她注定等不到。”

      郑嬿忡怔住,茫然盯着她看了会,双眼一下瞪到最大,“阿姐的意思是,贤妃娘娘是被、是被……”

      郑媛叹口气,点点头,“你猜得没错,她是叫陛下赐死的。三尺白绫,陛下亲自动的手。”

      “为什么!她犯了什么大错?”

      “无错。倘若真要说有错,大概就是生了太子殿下吧。”

      郑媛反复抚摩盏面上的浮纹,满目凄哀,“汉朝武帝为防患外戚乱政,立子杀母的掌故,你应当知晓吧。陛下所为,为的也是这理。”

      “早年,陛下尚还是皇子时,与先帝一块养在许太后膝下,因她无所出,宫中便无嫡子,所有庶子皆可继承大统。无论立长立贤,陛下的优势都远胜于先帝,可最后却因许太后暗中捣鬼,不仅与皇位失之交臂,还被远调去了西北苦寒之地,做了个空头王爷。”

      “许太后架空先帝,又不断打压陛下,好在最后还是陛下技高一筹,卧薪尝胆多年,终还是笑到了最后。但这事也成了陛下的心病,所以他才会效仿武帝杀钩弋夫人,在册立太子前,将贤妃娘娘赐死,永绝外戚后患。”

      郑嬿瞠目结舌,后背冷汗涔涔,衣裳湿了个尽透,似想到了什么,握住郑媛的手,“那、那皇后娘娘执掌中宫后不久,她兄长就突然病故,谢家失了顶梁柱,又没得力子孙承继接上,逐渐凋敝,难道也是……”

      郑媛呼出一口气,端茶的手微微打颤,“若非如此,凭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二人又何至于会生分至此?”

      “如今我只是东宫的太子妃,平时说话办事也一向收敛谨慎,应当还不会惹陛下注意,但……”她笼住郑嬿的手,手心毫无温度,“倘若你们再这般嚣张跋扈,今日招惹一个卫国公家的嫡女,明日得罪一个鄂王,那后日咱们家……就难保不会成为下一谢家,而我,也难保不会是下一个贤妃!”

      郑嬿心口蓦然大跳,忙摇头不止,“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声音越来越轻,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从前,旁人跟她说,皇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还不相信,以为她们这是在嫉妒她姐姐,嫉妒他们家,直到今日,这些难以启齿的皇家密辛赤|裸|裸摆在她面前,她才真正见识到,隐藏至尊权力背后的唵臜。

      人性本善,可一旦跟“权”字沾染上关系,所谓的赤子心,就都成了笑话。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郑嬿眼眶慢慢红了。

      郑媛拿帕子轻轻给她揩,“莫怕,忍一时风平浪静。咱们现在姑且先夹起尾巴做人,陛下再厉害,终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待他百年之后,太子殿下登基,咱们就熬出头,再没什么惧怕的了。”

      “你且先回去,帮我劝抚好父亲母亲,最好这几日就登门,去同鄂王道个歉,哪怕是装给陛下看,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足做漂亮咯。我听说他脾气一向很好,下人们做错事,他也没跟谁红过脸,应当不会为难咱们。”

      “至于那几个今日得罪了鄂王的人,不管他们过去在家中多有体面,必须全部打发干净,若有家生子,也一并轰出去,永不得再踏进郑家大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没能力自保前,万事都得小心。”

      郑嬿诺诺点头,觉得甚有道理,无不答应的。想了想,还是有些气不过,扯着帕子愤愤道:“哼,就是便宜那个小贱蹄子了。阿姐你都没瞧见她今日那副得意样,皇后娘娘赏她的凤钗,她都敢不要。”顿了顿,她变得忧心忡忡,“皇后娘娘,莫不是真瞧上她,想立她做太子侧妃吧?”

      “立就立呗,这位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算不是她,还会有别人。我知你是心疼我,今日才会同她过不去,但我真没事,你多虑了。”郑媛笑得和煦。

      郑嬿摇晃她双肩,瓮声瓮气道:“哎呀,我的好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丫头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太子殿下本就不爱往你屋里来,万一叫她迷住了,天天往她那去,你怎么办?再万一,她在殿下耳边吹吹枕头风,要他废了你,改立她为正妃,你又该怎么办?”

      郑媛拿下她的手,裹在手里轻拍两下,笑容意味深长。

      “你放心,太子殿下若是真对她动心,那就不是太子殿下了。”

      郑嬿一头雾水,她却不再多言。

      又何须多言呢?她与苏祉,与其说是夫妻,还不如说是利益伙伴。

      刚嫁进来的时候,她也曾少女怀春,期许能和自己夫婿以心相待,白头到老。

      可苏祉的冷漠,兜头浇灭了她的热情。新婚之夜,龙凤喜烛成双,她竟在绣着百子千孙图的喜被上,独坐了一整晚。成婚三年,她见到苏祉的次数,还不及他身边的一个侍卫多。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不够漂亮,不够贤良,他看不上;又或者是,他心里早有她人,娶她不过是在敷衍圣心罢了。

      可是到后来,东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燕瘦环肥,应有尽有,苏祉也时常去关顾,但她瞧得出来,他从没对任何人真正上过心,哪怕是一次,一个弹指的光阴。

      她这才恍然大悟,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她夫君的心,早就随贤妃娘娘一块入了土。

      想明白这些后,日子就好过多了。苏祉夜里宿在哪,她都无所谓,反正都只是他无聊时的消遣。

      他做他的太子,为皇位努力,自己则做好自己的太子妃,保护好家人,等着日后母仪天下,大家各取所需。与其为一些虚无缥缈的感情伤心,倒不如好好琢磨,怎么把金钱实权牢牢攥在手里。

      一盏茶尽,茶叶秆沉在底部,恹恹吐着单薄白气。她垂眸睨着那腾升的丝缕,像看待一只将死的蝼蚁,嘴角慢慢上扬。

      郑嬿默默收回自己窝在她掌心里的手,望着面前雍容华贵的阿姐,遥远而陌生,像是另一个人。阿姐过得不开心,这种感觉,早在阿姐嫁入东宫后不久,她便有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入了皇家,就真要灭情寡欲么?

      ***

      芷园花宴后的次日,一个消息,像石头入池塘,在沉寂了许久的朝堂上,激起一片不大不小的水花。

      刺杀案悬而未决,雍王素来以看重棠棣之情,见太子伤势未愈,才回京的鄂王又受了惊吓,便自请停爵,以庶人之身,去宗正寺为两位兄弟、为大邺祈福。

      诏书一出,满朝哗然。

      一夜间,原本为太子马首是瞻的朝臣,心肝都颤了颤。谁不知道这事背后的真正原委?凭雍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办事出了差错,都能说弃就弃,更何况是他们?

      正当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之时,又一道旨意横空出世:鄂王回京,从前的居所早已年久失修,不宜再住,陛下亲自提笔圈画了一间宅邸,赏赐于他。

      同上一道圣旨比起来,这个根本不值一提,但仔细琢磨,还真能咂摸出几分味道。

      鄂王回来也有些时日了,为何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给他赐宅子?还是陛下亲自圈画的,位置临近内城,这又是何意?要知道搁从前,这位鄂王殿下才是陛下的心头肉!

      适逢今日鄂王乔迁,几个有眼力的便先打发人,带着厚礼上门拜访,其中也包括郑家太子妃的兄长。

      阿渔得了命令,心里虽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扯着假笑招待了。

      时至掌灯时分,他们殷勤地帮忙搬完家,捧茶继续等着,黄花菜都等凉了,还不见鄂王回来,始知被摆了一道,又发作不得,只得悻悻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苏砚便回了。

      夜风潇潇,他抄手站在门口,凝望新家的大门,脸上波澜不惊,眼底云海翻涌。

      谢浮生趁机挖苦他几句,没讨到便宜,歪了歪嘴,上去叫门。

      门却自己开了。

      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盈盈立在那,云霞色襦衫下系了幅茶白单裙,纤腰广袖,裙裾翩然,手里提着杆灯笼,里头的蜡炬烛芯结了层厚厚的蜡花,只将将晕开豆大的光,一片朦胧纤弱,仿佛在寒风中等了许久。

      打眼瞧见谢浮生,她微微一愣,面上显出几分不悦,目光穿过他,落在苏砚身上,所有不悦便一扫而光。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她嘴边笑容荡漾,点出两颗浅浅梨涡。

  •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无良作者:崽啊,好像全世界,只有我和女主喜欢你,咋办呀?
    苏砚奇怪地看过来,“有阿鸾一人足矣,要你干嘛?”
    某无良作者:………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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