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公子绝笔

42、第四十一章：鬼使神差

　　临江楼头牌雅座两位江湖响当当的人物，正相谈甚欢。

　　独孤焚放下手中把玩了好半天也没吃下肚的果蜜饯，笑问对桌人：“这福记白茶，可还对你胃口？”

　　唐忌羽点头：“嗯，味道极好。无功不受禄，说罢，何事需唐某效劳？”

　　独孤焚端正坐姿，将身子凑上前来，认真道：“唐兄，听说你最近同天下第一楼的大掌柜走得很近，小弟我想请你帮个忙，能否烦请你动用人脉、情脉，与我寻个人？”

　　唐忌羽闻言有些许诧异，不是诧异他堂堂黄泉阁需要外人帮忙寻人，而是诧异，他与天下第一楼的大掌柜不过多见了几面，怎么就被江湖探子瞄到了眼里？

　　是的，从那日少卿公子刺杀他失败后，他便开始关注天下第一楼的一切动静，有几日晚上，思绪万千，辗转难眠，忍不住好奇便偷偷去翻了少卿公子的窗，只是他太精明，房间里机关重重，最后皆被当成小偷乱棍打了出来。

　　那是个神秘的男子，时常精神恍惚，戒备心极强，旁人不可轻易靠近。

　　他那龙灯拐杖，一心一意护着主人，比他的无欺（狗）仗义多了。

　　唐忌羽收回思绪，颇感好奇问道：“却不知什么人这般重要，让你如此费心？”

　　独孤焚蹙眉叹气，一脸烦闷，毫不避讳道：“唉，你也认得，就是那武林盟主不成器的儿子。我两家关系一直不大好，前不久他去天花阁送请帖被幽怜算计，我好心救他，那小子非但不领情还同我吵了一架，打我黄泉阁出去后，便忽然失踪了，我也派人仔细找了许久，他爹亦是，却是奇哉，半点音讯全无。唐兄你人脉广，还烦请你帮我这忙，把那混小子擒出来。”

　　唐忌羽一脸思虑望着他，皱眉疑惑问道：“一个天花阁幽冥教，一个黄泉阁中庸堡，是江湖人尽皆知的死对头，你何故要一而再再而三救你死敌？”

　　这话倒真不假，幽冥教同天花阁虽是仇敌，却远不及黄泉阁同中庸堡梁子结得深。他两家是爷爷奶奶辈就干上了的，恐怕永生永世也和谐不得。

　　天下仇家多了去了，可打了几代还一代比一代厉害的委实不多见。

　　他是真冤。

　　独孤焚无奈感叹，很是愁闷道：“其实天下第一楼对唐门的敌意也是有目共睹，可私底下你同少卿公子却常聚常见，非敌似友，比我的情况实在好太多，你不晓得我有多羡慕。至于我救东方洛……那完全是因着他心性不坏，况且武林盟主的确为江湖做了不少贡献，眼下比武大会将至，他丢了儿子自然心急如焚，我能帮他一把也算对得起同他儿子熟识一场。”

　　嗯？怎么又扯到他同少卿公子。

　　理解不通的逻辑。

　　唐忌羽听得一头雾水，可能最近他自己的烦心事不少，便没打算往深里研究，想了想，回复道：“不就是寻个人嘛，这很容易，等有了结果我会派人告知你。”

　　独孤焚忙忙拱手行礼道：“那便多谢唐兄了。”

　　唐忌羽扬唇一笑，豪爽道：“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套。燃离啊，你一向寡言少语，今日倒费了不少唇舌，说来听听，东方洛同你，到底什么关系？”

　　独孤焚面色一僵，片刻便柔和下来，他笑道：“也没甚关系，我与他谈不上敌却也非友，只能说认得。老一辈的恩怨，我是不想过多纠缠，能解便解了，总记着没意思。”

　　这便奇了，他黄泉阁主在江湖是出了名的冷傲孤僻，不管一切闲事，何时对无关紧要之人这般上心？

　　这天下，除了他妹妹，他真的可以谁的命都不在乎。

　　他变了。

　　翻天覆地的大改变。

　　唐忌羽静默半晌，似深思着什么前尘往事，眯眼一笑，颇带感伤道：“燃离，我……有话想对你讲。”

　　他忽然认真的语气，教独孤焚有些受惊。

　　独孤焚抿一口茶，笑道：“你说。”

　　唐忌羽纠结半晌，平时快言快语的他，这会子倒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才忽然冒言道：“对不住。”

　　独孤焚惊诧：“此话怎讲？”

　　唐忌羽蹙眉：“我……我从前一直对你有所防备，你总唐兄唐兄的叫我，我却时常刻意与你疏离，近来这段时日，我认真反省了自己一通，其实整个江湖，你是唯一一个我不管什么时候叫你喝酒，你都会来的朋友。这天下，有人敬着我，有人惧着我，有人想杀我，唯有你，三不占。是以，燃离，我决定了，咱们结拜罢！”

　　如果人这一生，永远将自己隔离在无人的荒海，祈求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就那样小心翼翼孤独终老，那么活着就是一种折磨，生不如死的滋味他体会了大半辈子，厌了，倦了，也够了。

　　独孤焚他了解得不深，甚至连他与东方世家的仇都不太清楚，只是每次邀他喝酒时，再忙他也来，没有所求，没有算计。

　　这样的人，以前没遇见过，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了。

　　不如，就再信命运一次，老天总不会每次都特意针对他，也许他是千万人中的意外。

　　“嗯？”

　　燃离……除了母亲，这是第二个叫他字的人，母亲去世后，便再无人这般叫过。

　　独孤焚放下茶杯，腹内大感疑惑，僵着脸干干咽了咽口水，像是听了个什么新闻。

　　结拜？

　　他可有听错？

　　不不，还真没听错。

　　思绪千里飘飞，来来回回，他努力平复住内心江海波涛，凝眉使确认的口吻问道：“唐兄，你方才……是说要同我结拜么？”

　　唐忌羽点头，态度诚恳道：“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独孤焚有些缓不过劲，灌了口茶压压惊，理清思绪正言道：“唐兄，你若是认真的，我心里自然高兴，我原本也拿你当兄弟处着，只是……小弟我有一条件，你若办到了，咱们往后同生共死！”

　　那一刹那，也不知是何等心境，竟让从不随便交友的孤独焚心里生出了“两人结拜多没意思，不若再加两人，那才有趣！”的奇葩思想。

　　他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唐忌羽淡笑望着他，饶有兴致道：“还有条件啊，可莫是成心为难我的？”

　　别为难他，他没耐心，也不一定能说服自己接受任何考验。

　　他只是个想从禁锢自己灵魂的牢笼里逃出来的刺猬。

　　独孤焚心情大好臭一口茶香，顺着自己心中那奇怪的思想笑言道：“江湖四神奇，高、冷、清、傲，既众人这样评判我等，不若，大家一道结拜罢！”

　　啊——？

　　四人一起结拜？

　　唐忌羽差点将口中茶水喷出，摇摇头嘲谑一笑：“燃离，你可真敢想。”

　　是啊，的确敢想。

　　独孤焚鬼迷心窍一般认真脸道：“也许，那二人也不排斥呢？”

　　毕竟他自己也不排斥。倘若今日说这话之人是东方洛，是君斐然，是萧君泽……是江湖任何一位侠客，他必会毫不犹豫，一口回绝。

　　凡事不必深究，顺心便好。

　　那厢唐忌羽似乎也没太排斥，不过看得出十分犹豫。

　　毕竟这结拜不是单纯的兄弟结拜，而是江湖四股大力量的融合，其中有正有邪，有善有恶，引发的也将是江湖大动荡。

　　虽他唐忌羽从不认为月明山庄是善，幽冥教是恶，黄泉阁是正，唐门是邪，但在江湖中这却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善恶本无定夺，人心也不会始终如一，万事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正、邪，也只在一念之间，并不是永恒不变的。

　　最重要的是，冷终命、叶隐，都是他心里敬重之辈，实力也同他不相上下，与那二人结拜，他愿意。

　　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心甘情愿。

　　只是……

　　他问出腹内担忧：“比武大会将至，合适么？只怕会无端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独孤焚一点儿也不担心，举杯清风自醉道：“唐兄，耳根凑过来，我同你说个秘密。”

　　唐忌羽倒也没再防备，真朝孤独焚靠了过来，等他听完独孤焚之言，几乎快将眼珠子掉进茶杯里，天呐，够震惊！

　　天大的震惊！！！

　　于是最后，结拜之事便这么稀里糊涂敲定了，一个负责说服幽冥教主，一个负责说服月明山庄庄主。

　　倘或若干年后，说书先生再谈起这段江湖传奇，后辈小生们问起当初结拜缘由，也只得一声笑叹：“大概，是鬼使神差罢。”

　　天花阁——

　　幽怜自那日帮冷终命打架受伤后，已很久没上百花殿处理公务了。

　　于是熏云便光明正大接手了阁中事物，她能力的确不错，所有事皆处理得仅仅有条，服了一大半众。

　　心仇依旧被关在地牢每日受熏云花样百出的折磨，但她隐忍度极好，除了会为冷陌萱的事低头向熏云求饶以外，内心还是倔傲得令人发指。

　　熏云想尽办法折磨她，也不过想听她为自己求一句情，只要她开口，她就会顺她的心，可惜那是个犟骨头。

　　是某天夜里，熏云狠狠鞭抽了她一顿，等地上之人昏死过去后，她又支开所有人耗费自身内力为她疗伤。其实这种事，她并非第一次做，不过每次都没人发觉，却是那夜，被忽然醒来的心仇，撞了个正着。

　　心仇冷眼问她：“打我的是你，救我的亦是你，不给我饭吃的是你，将山珍海味偷偷送来的也是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这样对我？”

　　熏云头一回那么慌神，一把推开怀中人，胡乱打了她一掌，依旧傲慢无礼道：“你管我怎样玩你，我就愿意让你半死不活，你不是很在乎冷陌萱么，那你便努力活着，看我怎么杀死你的阿萱！”

　　至那夜离去后，熏云便没再去过地牢，往常她几乎每日都会过去，这让心仇也很想不通。

　　这牢房终究是关不住她心仇的，她早晚会离开，只是，她在等待时机。

　　比武大会，便是最佳的时机。

　　此刻熏云正在房内整理杂物，里里外外均无丫鬟伺候，心仇被关去地牢后，她便把她的东西都搬来了自己房间，每一样都仔细珍藏，小心爱护，仿佛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其中最令她爱惜的，是一副画像，里面的女子身着男装，英姿飒爽，踏马扬尘，将一位柔弱可怜的小姑娘紧紧护在怀里。

　　熏云闲来无事最爱观赏这幅画，看着看着便会走神许久，有时连饭也忘记吃，可她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是啊，怎么也看不够，看够了也不会是自己的。

　　有些东西终归只能看看。

　　从前她一直这样想，但现在她已经彻底抹杀了这种想法。有些东西不能只是看看，要用自己的能力去得到，去拥有，去实实在在的抓紧在自己手中。

　　望着窗外落花，她收好画像，眼神锐利阴冷，自言自语道：“等我，等到比武大会结束，一切都将重新来过！”

　　“该是我的东西，谁也不许抢走，注定是我的，便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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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龙：“悄咪咪告诉你们个秘密，心仇可是个大大大大大人物哦！”
小白龙：“哎呀好久没下凡了，你们别抛弃我啊，我很乖的，也很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