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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   遯翁被一阵喧闹吵醒,知道是鸿渐回来了,刚欲下楼去,又听见都在骂柔嘉,也想给鸿渐说些大丈夫持家的训导,又怕给自己日记上添一些败笔,只好忍着心性仔细听。只等吃午饭。阿丑拿着一块棒冰跑进客堂,阿凶跟着要吃棒冰,看见鸿渐在,忙得叫大伯,跑得又急,不料阿丑滑了个仰八叉,棒冰掉了;阿凶抢着棒冰跑了,阿丑又一个劲儿哭。二奶奶气得脸发紫,方老太太刚觉得安生些,又烦恼起来,便训斥二奶奶没照管孩子;三奶奶一边庆幸,一边哄阿丑说回屋打阿凶。二奶奶听方老太太训斥只把气往阿丑身上撒,阿丑一边哭一边说:“小弟弟醒了,哭得要死。”鸿渐感觉身体在炽热的炼炉里,头好似塞进了沸滚的胶锅里,烫得生疼,又粘着无法甩掉。二奶奶一把拉了阿丑往楼上去了。鸿渐方才感觉空气清新了一半多,又听着阿丑的哭声传来。鸿渐原来对老家有些厌恶的,现在这厌恶倒全没了踪影,只剩得害怕,就好像一个刚落地的婴儿来到了万恶的旧社会。

      好容易张妈进来说饭好了,一切言语方才罢了。张妈到了楼上叫了遯翁,遯翁方下楼吃饭,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席间阿丑阿凶也没争着要坐到鸿渐身旁,都在各自母亲身边。方老太太只给鸿渐夹菜,说在外面受苦了,恰又看见鸿渐额头上的那块淤青,便疼得心肝儿地叫,问是不是柔嘉打的。鸿渐解释道:“是自己不小心碰的。”方老太太不信:“自己哪会碰到那里,定是被打的,要找亲家去理论才是。”鸿渐一口吃着饭说:“是银行门前的石柱子,转得太急—”遯翁一并说:“女人最没有头脑,两口子口角有什么理论的—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又没什么过不去的槛,没有隔夜的仇。去把大奶奶接过来,鹏图、凤仪比较忙,你只自己去接,多些好话,别让人找出不是,反来笑话。”鸿渐只得说是,又怕方老太太再说柔嘉,忙得插话:“我昨天见着周经理和周太太了。”遯翁听了便问:“在哪?说了话没有?”“他家银行开分号,我远远地便躲开了。”遯翁方才“哦”地应了一声,又叫鸿渐饭后到楼上,有事商量。

      饭毕,鸿渐随遯翁上楼。遯翁道:“我如今也管不了你了,先前与你订的亲也没成,这次是你自己找的,连什么时候订的婚我也不大清楚。日后若是有些小打小闹也都正常,只是脾气得收收了,当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做个怕老婆的。你仔细想想,若不是她觉得有能力挣得钱来,哪里来的脾性与自己丈夫闹。”鸿渐也只唯唯诺诺,却想是不该让她再到陆太太那里工作了。

      遯翁晚间写自己如何教导儿子等事不提。这时电话倒响了,一会儿张妈叫鸿渐听电话;鸿渐接了电话才知是薛经理,又感激起薛经理办事卖力,这才几个小时便已安排;忙说了一堆客套话,听见薛经理说:“下月6号有趟去重庆的货,先乘船到宜滨,再转陆路到重庆。船、车是不要钱的,饭和旅馆自己掏钱,只没有客船舒适。”鸿渐又忙道谢,又听见说:“只在新年前拿了照片来,好办个公司的员工证,到日占区好通行。”说完便挂了。

      鸿渐本要告知遯翁去重庆的事,刚才被搅得全忘了,亏得薛经理电话提醒,便上楼说与遯翁。遯翁怪鸿渐没有先与自己商量,又因先前说过不管着鸿渐等语,不好打了自己嘴巴,只问何日启程。待鸿渐回答,又道:“还有十余日,收拾行李时间也便宜,只把你奶奶安排妥当才是,我们也不求你能尽善养老。”鸿渐又说:“这几日家里事多,也要忙的。”遯翁又问:“到那边可有现成的事做,先打算好才是!”鸿渐便言辛楣人品好,又大方,又在机关做官。遯翁听此便放心了。正好听人说租界今后不太平,这去了重庆兴许可以做个政府的官员,也未尝可料。遯翁嘱咐了很多话,却都是些无甚紧要的话,无非是要在日记上多添些内容。

      3点,一家正无事,却不曾想到周经理并周太太上门造访。却说去年自周太太使性子让鸿渐走后,就后悔,又因鸿渐没有一点要留下的心思,不好再开口叫回来,自觉得无颜面对鸿渐,故只遣人送些礼品;方家却又不怎么待见,只好疏了往来。又有鹏图近日和效成来往,便觉又有些和好的契机,恰在银行分号开张的时候周太太看见一人像鸿渐,便问了效成,说是鸿渐回来了。就筹划着去探望遯翁,好缓和两家关系。

      周经理夫妇一进门,遯翁等惊得半日无语,只鹏图一人前后搭话。好一会子遯翁才回过神,方又寒喧起来,只问亲家安好。鸿渐心内不服,想“这哪门子的亲家?”口内却也奉承问好。周经理又带了好些东西,遯翁一时高兴,尽释前嫌。方老太太也乐得顾此失彼,全把先时的气恼弃置一边,拉着周太太说前道后。周经理先前还疑虑见面尴尬难言,现又如此,也失心忘我。遯翁与周经理谈得不分彼此,家事国事,应有尽有。难免说到鸿渐,遯翁只说:“因结了婚,又思家人,方才回到上海,辞了教授主任。又到报社做什么主任,偏又有伪政府要收络报社。你是知道鸿渐的,他像我,有气节,偏辞了职,才闲得这几日。前几日又收到重庆政府来的招募信。我一时想不通,这政府又没什么亲戚朋友,怎偏要招鸿渐,又想想那年回国你不是登了报的,想着他如今还受着你的恩呢!要说鸿渐也算孝道,又念我老了要留下来侍奉我。我当然乐意,但又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应以国事为重,便训导他‘政府做事比不得其他,事事都关乎民族存亡。我老了,不能排除国难,你若真有些孝心,当替我为国家做些贡献。’他也是极听我的话的,便回了电报,这已安排了日程,下月6号启程去渝。”周经理听鸿渐赋闲,刚欲请去在“点金银行”分号做襄理,又听说在重庆谋了政府的职位,便忙说:“我早看鸿渐命相不凡,竟是个做官的命。”遯翁听着高兴“若果真如此,倒也是他的造化,也不负你我对他的栽培。”鸿渐插不上话,只好连连陪笑。周太太因听说鸿渐结了婚,倒想看看是个怎样的姑娘。方老太太只好一一隐瞒,只说:“在外面住呢,又有事做,今天不在。”周太太说:“现在这女人也都自立了,只你我一样的老古董还持家呢,想来也留过洋吧!”方老太太道:“留洋倒没有,只读了大学。”周太太直夸新女性如何能耐。二奶奶听了倒心里不服起来,背后给周太太说了许多柔嘉的坏话。没成想周太太最近几日因无聊,反读起《离骚》来,遂想到“众女嫉余之峨嵋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之句,偏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老话给忘了。又见二奶奶也非善类,故越发觉得柔嘉定是好的,反厌恶起二奶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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