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翕禾

2、第二章

　　顾秋一行已经在小会议室恭候多时了，这时董秘书过来将他们引到会议室。一进门，在所有老师无力又敷衍的掌声中，他面带微笑，挺了挺肩，环顾了坐在U型会议桌周围的陌生人。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教学能手，学科带头人，A校作为本市数一数二的高级中学，不乏一些年轻骨干，毕竟新鲜的血液也是必不可少的。只是，在一处目光那儿，他停顿了。
　　是他
　　周子柒
　　真的是周子柒，枸杞，是我啊
　　顾秋的眉宇开了，眼神明亮起来，不自觉地，露出两颗门牙来，把旁边的法令纹挤在一起。我居然在这儿能见到你，好多年没见了，不，准确的说，还差四十七天，就满十五年了。你还好吗，怎么瘦了，但是感觉你的手臂更有力量了，你是不是在健身。你，应该没结婚吧，女朋友可能有吧，我现在还是黄金单身汉，我妈逼着我天天相亲，你是不知道我每天有多烦。对了，我现在回国了，我两年前回来了，我现在建了一个事务所，我有好多话对你说，但是我可能说不完，因为实在太多了。
　　对不起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能我有一点抱歉
　　大学毕业后，我出国了，听说你念了研究生，但是每次联系你，你都不理我，当时我也挺混的，跟你闹那么僵，我要是早明白就好了。后来联系不到你了，你好像消失了一样，同学聚会都不露面，问谁谁也不知道你在哪，你在干什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那么恨我，欢喜是我给的，伤害也是我给的，我却辜负了你。
　　顾秋目光如炬，他把大拇指扣进食指里，食指被掐的生疼，他浑然不知。良久才反应过来，是在周子柒昏倒的那一瞬。他大步流星，拨开人群，冲上去，在他的头紧贴地面之前，他用手托住了，他想，这次我一定要接住你。你在想什么呢，你眼里为什么有珠光，你一定还认得我，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等几个人簇拥着把周子柒安顿在教师休息室，顾秋才慢慢回过神来。刚才，是他把他抱起来，让他躺在他的怀里。这样不明觉厉的举动，着实让在场的人丈二摸不着头脑。继而，顾秋退了出来，不好意思地跟郭校长解释:“那个，认识他，我们是朋友。”原来如此，感觉在场的人都在大呼一口气。郭校长摆摆手:“多亏了顾先生，周老师今天可能是中暑了。咱们先过去吧，老黄，你安排校医过来一下。请”郭校长做出一个“让”的动作，顾秋跟着出去，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差点撞到门框。枸杞，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那个胆小鬼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什么都不敢做。但是我不是，周子柒你知道吗，我是有多努力地想跟你在一起。哎，反正你现在也听不到，既然我能遇到你，就是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能是我这几世都珍惜不来的运气。我不会逃了，你也留下来，好不好。
　　顾秋今天早上眼皮就一直在跳，还在洗漱的时候，电话就响个没完。“儿子，今天不忙的话回家来一趟，妈妈有事儿跟你说。”电话那头，是顾秋的亲妈，赵兰。“我说您老人家又要给我介绍对象啊，你儿子啥美女都看不上，就认男的。”顾秋把拖鞋一甩，拧开花洒，水流声中听到赵兰女士嚷嚷着:“祖宗，我的大少爷，这回给你找了一男的，行了吧！”顾秋一时语塞，沐浴露差点渍进眼睛里，完了，这是我亲妈吗，真给我找一男的啊，他想。
　　顾秋大学学的是金融，所有人都以为他毕业后会去顾大钊的公司，将来也一定是个名副其实的继承人，谁料他非要去美国留学，还选择了心理学，全家都以为他是闹着玩，可事实上他是认真的。他从小都很闹腾，连看书都安静不下来，居然能忍受得了那么枯燥乏味的东西，之前还对咬文嚼字的东西嗤之以鼻，现在竟然自己组织了一个什么心理健康基金会，钱当然是顾大钊出的，以相亲作为交换条件。虽说顾秋的年纪不算大，可是赵兰女士早就盼着抱孙子了。从一开始的肤白貌美的富商千金，再到胭脂俗粉的小妖精，顾秋是一个都看不上，连二次约会的机会都不给对方。每次，赵兰女士都能被一句“我喜欢男的”给怼回去，老顾又不管家里的索细，时至如今，赵兰豁出去了。因为她明白，顾秋这是放不下老周家那个小子，她掰了这么多年都掰不过来，八成她儿子就是那么回事。但是也由不得他胡来，先弄个男的糊弄住他，将来结婚的时候再来个“上错花轿”的计谋，赵兰女士都想好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先迈出第一步再说。
　　顾秋回国这两年，因为筹备基金会的事情，落了个胃病和脊椎痛，除了钱，他可没指望家里能帮什么忙，因为全家都以为他在胡闹，可是胡闹归胡闹，正经起来，连他自己都佩服。他带着团队去跟教育局，市区中学谈，告诉他们心理健康教育对于学生来说有多重要，而且新课改的政策在这儿，他的工作做起来也没那么难，推广起来成就颇丰。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一个人，努力这么多年，就为了做给那个人看。
　　会议室里，烟味和空调让顾秋有些恶心，于是他找个借口出去了。靠在窗柩上，盛夏的热潮把他带回了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