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树怎么办》风后过江云

17、第 17 章

　　陶瑶一瞬间几乎那双呆板平直的眼睛是在看自己。
　　然而她很快明白过来，猛然转身，看见了那个一头撞进屋内的倒霉男孩。他双眼圆瞪，眼角几乎要裂开，一副极端不可置信的模样，嘴角和脸颊的肌肉扭曲抽搐着，显出难以承受的恐惧和痛苦。双腿在颤抖，却没有后退，反倒是迎着屋内男人恶鬼般的眼神，稍微往前挪动了一点点。
　　“你——”
　　陶瑶一脸不可思议，刚要过去拦阻，男孩却哆嗦着嘴唇，轻轻说了一声：
　　“阿爹？”
　　陶瑶愣在了原地，菜刀高高扬起，男孩又往前迈开一步。
　　“阿爹，你、阿娘……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大睁着空洞双眼，似乎浑然不觉眼角有浅浅血痕迸裂出来。步伐却是越走越稳了。陶瑶不忍听男孩喃喃低语，又心焦他安全，情急之下脱口喊道：“贺先生！”
　　“莫急。”贺先生安抚了陶瑶一句，仍不放心，又叮嘱道：“站在这里不要动，晓凰要听姐姐的话。”
　　晓凰仍被陶瑶的袖子掩着双目，乖巧地点了一下头。与此同时，贺先生身形微微一动，已来到男孩身旁，握住了他的肩膀。男孩茫然抬头，脚步踉跄一下，被他接在怀里。
　　“小心！”虽然见过贺先生的能力，陶瑶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只因他两人距那把刀的刀刃已然极近，刀身上一滴粘稠血液缓缓流下，落在贺先生眼睫旁。他极快地眨了一下眼，将那男孩全然搂入怀抱，然后猛一转身，以后背将他护住。
　　菜刀朝贺先生的后脖颈挥了下来，却在触到他肌肤时柔柔弹开，将刀主人步伐带得一歪。贺先生便趁他重新站稳身形的空档，将怀中孩子向陶瑶与晓凰处轻轻推去，而后侧身躲过身后挥落的刀风，一退一进，轻而易举地握住了那只持刀的手腕。
　　青衫飘飘，动作看起来更是利落潇洒，半点紧张感也没有。
　　陶瑶被他刚才以身挡刀的举动吓得快要崩溃，此刻又气又怕，却还要接住双眼无神的男孩，饶是有三只手也要忙不过来。只好先将晓凰肩膀扳转了过去，对着门外，叮嘱道：“不许转身啊！贺先生说了让你听我的。”
　　难得少女乖乖听话，没耍一点儿性子，陶瑶松了口气，又来照看另一桩麻烦。
　　男孩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穿一身普通人家的短打粗布蓝衫，背上负了个白布草草扎起来的包裹，看形状像书卷，大约是自近处学堂回家来吃中午饭的。然而一进家门，迎接的却不是母亲的温柔笑语，而是这样血腥残忍的景象……
　　想到此处，陶瑶看他的目光也带上几分怜惜与不忍，俯下身，语气简直是两辈子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蔼：
　　“你先和我一起出去吧，贺先生很厉害的，不用担心。”
　　男孩的双眼像被投入了幽暗漆黑的深渊，看向陶瑶时，让她心中一阵发冷。似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男孩一言不发，只是这样盯着她看，却又分明没有在看她。
　　就在陶瑶以为他不会同自己交谈，轻轻吐出一口气，打算先强行将他拉走的时候，男孩突然抬起头问：
　　“地上的是什么？”
　　陶瑶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指的是哪个地上。不过她看到男孩眼里有一点微弱暗淡的光，针尖那么细，扎得她喉咙一阵发紧。
　　他神色空洞得甚至有几分恐怖，重复道：
　　“地上的是什么？是我妹妹吗？”
　　陶瑶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了，沉默半晌才柔声安抚：“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里不安全，晓凰，咱们都先退出去。”
　　男孩又低下头，陶瑶试着拉了拉他的手，没成功。他身子虽然歪了歪，脚却牢牢抓在地上，固执地一步也不肯挪动。陶瑶只好又道：“怎么不走？”
　　男孩停顿片刻，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陶瑶没听清楚，他于是又说了一遍。
　　“别杀我阿爹，求你们，别杀我阿爹，他是好人。”
　　陶瑶眼里忽地涌上一点酸涩的意味来，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男孩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在他耳边安慰：
　　“没事，贺先生不会杀你阿爹，如果……”她嗓子哽了一下，在男孩头上揉了一把才接上：“如果他真是好人，贺先生绝对不会杀他的。先跟着我到安全的地方去，好不好？”
　　男孩终于点了点头，任由陶瑶牵住他冰凉的左手，口中仍低低念着：
　　“阿爹是好人，他很爱我阿娘，也很爱妹妹的……”
　　念着念着，黯淡无神的双眼流露出悲伤之色，眼泪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终于决堤而出了。

　　出了店门，冬日正午明亮温煦的日光洒落肩头，竟恍惚像重新到人世上走过了一遭一般。陶瑶沉重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些许。
　　约莫是先前男孩那一声喊叫的缘故，米铺旗下已经聚拢了七八个镇上居民，猜测议论之声喧杂，但暂时还无人进门查看。此刻陶瑶带着两个人出来，立刻引起了围观者注意，人们纷纷走上前来，见陶瑶是生面孔，互相之间交头接耳片刻，便几乎全部凑到那男孩身边去了。
　　“这不是静澜吗，怎么了，你们家出事了？”
　　“不会有强盗来镇上了吧？”
　　“嗐，这光天白日哪里来的强盗，女人家胆子就是小，我说静澜，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让你爹打了才鬼哭狼嚎的？”
　　“可别了吧，谁不知道开粮店的白家老大最宝贝孩子了，连媳妇要管教儿子，都不让碰一个手指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白静澜，你快说说，你刚才叫什么呢？”
　　陶瑶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将男孩往自己身后一揽，正要说话，忽听一阵平稳轻盈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贺先生出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