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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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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闷头找着药材,努力忽视身后人悉悉索索地议论。
他知道沈秋叶不会那么简单地放过他,但只要再熬过两三天,两三天就好。再过两三天,等到她回来,他再见她一面他就离开这里,他这样告诉自己。
打烊的时候,老板走过来,给了他一吊钱,说,“最近生意不多,我一个人忙得过来,沈言你…回去休息几日吧。”
沈言看着他闪烁的目光,心下了然。
回到家,沈言把窗开了条缝,再一次缩进被子,裹紧自己。冬夜透进的风冷得惊人,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去关紧窗户。
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他又到了那个昏暗的屋子,雕花门开开合合,一张又一张狰狞地脸离他越来越近,他的身子开始疼起来,起初只是一两处,后来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疼,再后来他觉得全身都要撕裂了一样。突然间,门开了,明亮的光刺得他快要流出眼泪来。他看不清来人,他只听见了那个人说,“沈言,你这样脏的人,凭什么过好日子?”
沈言,你凭什么!
凭什么!
他募地睁开眼,张大了嘴拼命地喘气,像一个垂死挣扎的人,直到视线清晰起来,窗外的灯笼安安静静地挂在那儿,有风吹过,轻晃了两下,他的心就突然随着这晃动平静下来。
还有两天,二十四个时辰。
沈言不肯再睡,盯着灯笼死撑。他许久没有觉得日子是这样漫长了,上一次他这样缩在床褥中仿佛已是隔世的事。
那时候的他也如现在一样,身心木然,看着地板上的光影深了浅了,浓了淡了,想着还有多久能见到黑白无常。只不过他们来得实在太慢,他还未来得及见到,就被门外悉悉索索的撞门声勾回了魂。屋外风声呼啸,他猜约莫是哪户人家的东西吹到了他的院里,本想着不去理会,但又想了想,万一是户粗心人家,隔了许久才记得来捡,到时候他腐烂了身子,恶臭传到院子里,来捡东西的人一时好奇,推开门看见一具死去已久的尸首,怕是会被吓坏了去。于是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去开门。原来是只被散落树枝勾住了的灯笼。他记得,这是隔壁院子门前挂的灯笼。他小心拾起灯笼,敲开隔壁屋子的门,三天没进食的身体终于还是禁不起折腾,晕倒前,他心里想,这副身子骨还真是没出息呀。
不知不觉竟是过了这么久了,沈言仍记得叶凌第一次给他的饭菜,粥里还有没完全煮熟的米粒,青菜也还带着几分生味。比起前几日的香色俱佳、咸淡适宜的几道菜,真真不像是同一人的手笔。
窗外晃过一道青色的身影,是那个李公子。
他怎么找到这来了?沈言皱眉。
他可真烦,怎么总缠着叶凌呢,叶凌都拒绝他了,他还来干什么,脸皮真是厚呀。
不过…
他还真是有毅力,是他的话,被人拒绝这么多次可能早就放弃了。他长得也还不错,虽然比他差一点,但也勉强看得过去。他家好像挺有钱的,如果叶凌跟他在一起就不用起早贪黑地卖灯笼了吧,还能在醉香楼吃些好饭菜,她太瘦了,多吃些大鱼大肉才能长得胖点吧…
灯笼亮了!
她回来了!
沈言笑弯了眼。他看不见她人,只能看见她纤细的手腕点燃了灯芯。那个李公子好似是又缠住了她。好一会儿,他才看见那道青色身影离去。
沈言满心欢喜地想,他说了他在等她回来,她一定一会儿就来找他了。
但更声一次又一次的敲过,窗外始终不见她的身影,沈言的心越发地凉起来。他安慰自己,她是太累了,所以想先休息,明日再来找他。于是他又等到天亮,他看见她出门的身影,他笑着想她终于来了,但仍是久久没有等来敲门声。
傍晚,她回来了,手里好像还捧着什么,是李公子送她的礼物么?她朝这里看了一眼,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回了头去。
沈言在她那冷淡的一眼中如坠冰窟。他想她还是知道了,她知道了他是这样的脏,脏到她不再愿意踏足他的院落。
沈言从床榻上起身,走到灶台边,拿起瓷碗狠狠地朝地下摔了去。这一摔似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跌坐到了地上,伸手拾起一块碎瓷片。他最后望了眼窗外的灯笼,随即拿着瓷片朝自己的左手腕割去,然后闭着眼将手伸入水缸中。伤口在触及水面时有一丝刺痛,他皱了皱眉。
门被推开了,冷气袭来,他睁开眼来,对上的是她怔愣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