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是怎么练成的》月明星夕

3、故人夜探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算起来，已是顾府众人去世的第八天。

　　农庄的窗户忽的被打开，一个人影悄悄的从窗台潜入，借着月色，他走到屏风后面，轻轻将床帘掀起，看着眼前熟悉的睡颜，无声叹息。

　　眼前的女子，虽已熟睡，却还是如画上的出水芙蓉般清美。在月光的照射下，他看见睡梦中的她仍皱着眉头，眼角似乎还挂着泪珠，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样子。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似乎想抚平她紧蹙的眉头，但就在他刚要碰到她脸的那一瞬，她张开了眼。

　　与此同时，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知道她患有轻微的眼疾，夜里也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遂朝她笑了笑，低声说道：“是我。”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顾静姝浑身一震，心底的震惊使她忘了收回架在男子脖子上的匕首，她有些不敢确定，试探着问道：“子琛？”

　　萧子琛轻轻应了一声，把顾静姝驾着匕首的手慢慢从他的脖子移开。

　　“你怎么来了？”

　　不是顾静姝多嘴，此时正是非常时期，当今圣上如同疯了一般，拼命打压以四大世家为主的旧世族。顾家已倒，萧子琛如今出现在云南，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只怕会拿来大做文章。

　　说起四大家族，就要说起西楚建国时，原有七大功臣。其身后的家族，便称为七大家族。

　　后来王家方家参与毅亲王谋逆，从七大家族中剔除，另一个家族程家子嗣单薄，且后辈大都碌碌无为，久而久之，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从前的七大家族，也慢慢演变成为四大家族。

　　而所谓的四大家族分别是：
　　西南顾家，蜀中吴家，太原萧家，西北高家。

　　顾家崇文，高家尚武，吴家从商者居多，萧家则是介于文武之间。四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彼此制约却又相互依存。

　　顾家已倒，而萧子琛所在的萧家一贯与顾家交好，所以萧家如今的处境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想什么呢。”萧子琛晃了晃静姝的肩膀，看她一脸茫然，便知她定是听不见自己方才的话，无奈的摇头。

　　他捧起她的脸，注视着她漆黑的双眸，瞬间有些失神，深呼吸一下，再次重复道。

　　“静姝，我说，我带你离开，你可愿意？”

　　静姝只觉得心底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似的，她脱口而出：

　　“去哪？萧府吗？”

　　萧子琛目光一黯，别过头说道：“萧府如今自身难保，我纵是有心也无法护你周全。”

　　顾静姝自觉失言，压住心底的悲伤与疑惑，摇了摇他的衣袖，自嘲道：“如今我的处境，除了好好待在这儿，还有何处可去？”

　　借着月色，他仿佛看到她眼中的悲凉，萧子琛心中一痛，轻拂她的脸颊，说道：“我想带你去纪王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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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王舒逸，先帝第七子，其母文氏，原为淑妃宫中婢女。

　　谁料文氏一朝承宠，竟有了身孕，但毕竟身份低微，即便生下皇子，也只封了个贵人，按照西楚的规矩，只有一宫主位才能抚育皇子，她想着她与淑妃从前好歹有几分情谊，所以文贵人便求了先帝将皇子交由淑妃抚养。

　　而这位淑妃，姓顾，好巧不巧，就是她顾静姝的姑姑。

　　随着舒逸年龄日益增长，他与顾家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顾静姝的兄长，也成为了他的伴读。在她的记忆中，这位皇七子隔三差五便来到顾府之中，有时来找哥哥吟诗作画，有时找父亲请教问题，还时不时蹭个饭，过个夜什么的，久而久之，她与这位皇七子也熟了起来。

　　不过舒逸毕竟比她虚长八岁，她四岁在玩泥巴的时，人家已经在读圣贤书。她九岁在捉兔子的时，人家已经开始协理政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边也渐渐跟着两个男孩，年纪与她相仿。一个她认得，是隔壁萧府的长子萧子琛，另一个男孩白白净净，初见时那双圆圆的大眼正盯着她看，见她看向自己，故意比了个鬼脸。

　　静姝被他逗得一笑，见周围的人都忽的看向自己，尴尬的摆了摆手，过了一会，趁众人不注意瞪了他一眼。

　　总之，这一来二去以后，两人便熟了起来。顾静姝这才知道，原来他是皇九子舒煜，他的母妃是德妃萧氏，是萧子琛的姑姑。

　　顾府与萧府世代交好，连带着淑妃与德妃，舒逸与舒煜也亲近了起来。

　　而自从舒煜来后，他与顾静姝可谓是一拍即合，斗蛐蛐，捣鸟窝，捉兔子……
　　两人都是爱折腾玩闹的性子，这段时间顾府可以说被他俩弄得鸡飞狗跳。

　　可怜了萧子琛，明明什么也没做，在他们两人的威胁下，也只得陪他们一起受罚。

　　原以为日子会这般轻轻松松的过去，可谁能料到朝堂的风起云涌。

　　不过一月之间，祖父告老，父亲辞官，她们一家人要离开京城，回到遥远的西南。

　　去西南的前一天，三个人坐在素日里一起玩儿的亭子里，清风拂过，吹起他们的衣摆。三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一时间，彼此无言。毕竟，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

　　最后，还是舒煜打破了这片沉默，他拍了拍顾静姝的肩膀，强撑着笑容，说道：“西南风景秀丽，你去了那里要常常写信，可别忘了我们这些旧友啊。”

　　静姝刚要开口，怀里被塞了一个锦盒。她抬起头，却见萧子琛正看着她，说道：“我和舒煜送你的，提前的生辰贺礼。”

　　她打开锦盒，竟是一块做工精巧的木雕，雕的是一艘小船，乘风破浪，迎难而上。

　　她合上锦盒笑了笑，轻轻说了句谢谢。
　　她想，她明白他们的意思。

　　风雨同舟，携手而行。纵使前路漫漫，纵使狂风暴雨，他们也会与她同甘共苦，荣辱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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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素月等人辞别，顾静姝与萧子琛匆匆从农庄出发，前往纪王所在的客栈。

　　一刻钟前，顾静姝来到马窖，正准备骑马，却见萧子琛拉住了她。

　　他说：“骑马太过容易引人注目，而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方法。”

　　“什么办法？”

　　顾静姝赶紧跟着他，过了一会，才发现他口中的“好方法”。

　　那便是——步行过去！

　　内心问候了一遍他的祖宗十八代，看到萧子琛越来越远，不禁急道：

　　“萧子琛，慢一点，我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你就忍心把我丢在后面！”

　　“呵，就你这样还叫大小姐，有你这种天天捉兔子捅马蜂窝的大小姐？”

　　萧子琛嘴上催促，听到顾静姝的话，还是悄悄放慢脚步。

　　终于，顾静姝好不容易追上他，刚走到萧子琛旁边，就被他一把抓过。

　　顾静姝：“？！”

　　萧子琛：“慢死了，我拉着你快一点。”

　　顾静姝：“……”

　　你居然敢嫌弃我！

　　一路上，两人吵吵闹闹，而萧子琛简单告知了她一些事情。

　　原来，当今圣上查抄顾府，发的是密旨，而在听说顾府众人服毒自尽后，却忽然改变主意，下旨厚葬顾家。听萧子琛的意思，皇帝此举大概是为了安抚其他世家。

　　“呵，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萧子琛说完冷笑一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顾静姝颇为赞同他的观点。随即想到，皇上既然下旨厚葬，所以纪王舒逸，萧子琛等人出现在此处，想必也快马加鞭前往云南，赶来吊唁的。

　　说道吊唁……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顾府众人的样子，心底发酸，手中的力道也不由自主的大了几分。

　　忽然，一旁的萧子琛停了下来，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正欲松开，却又被他用力回握住。

　　“静姝，”她听到萧子琛长叹一声，说道：“别想了。”

　　她朝他点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萧子琛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为了照应着她，步伐也慢了几分。

　　所幸农庄离客栈不太远，两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顾静姝小时候翻墙爬窗之事做了不少，长大后倒也不生疏。那利落的身手让一旁的萧子琛也不禁“刮目相看”，说她这几年在西南肯定也没有安分。

　　两个人弯弯绕绕，总算是来到了纪王跟前。

　　多年未见，纪王舒逸还是如从前一般，面如冠玉，举止文雅，气质清冷。倒让顾静姝想起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见他们过来，舒逸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三人皆是心事重重，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顾静姝终于开口，“我爹他……”

　　“静姝，”舒逸打断了她，轻声说道：“他们走的很安详，我听说，他们吃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听到这里，顾静姝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舒逸说着，眼里也泛起一些泪花，他将身上的帕子递给她，说道：

　　“顾叔仁慈，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在抄家之前自尽。他知道，一旦抄家，府中众人也难逃厄运，而他服毒自尽，也不至于拖累无辜……”

　　顾静姝神思恍惚，许久，才哽咽道：“这的确是父亲做得出来的事。”

　　“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才对得起他们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