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暗夜里的光》一粒小麦

71、Chapter 71

　　“还不走，在等什么呢？”

　　墨南开口，打断了她的神游。

　　苏小叶红了脸，往车上跑去。上车后，仍觉得脸色发烫不止，她摇下车窗，古老的车窗把手发出“吱扭扭”的声音。

　　窗外，阵阵微风里带着丝丝凉意，周围鸟语四起，倦鸟挥动着翅膀飞翔在归巢的途中，掺杂着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苏小叶额前的头发被吹得阵阵飞舞，她也不去理会，任由头发遮住眼睛，闭上眼睛安静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惬意。

　　“老大，你说，城市和乡村到底哪个才是人类最好的家园？”

　　“你认为呢？”墨南注视着前方。

　　“我们每天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失去了接近自然和与自然融合的能力，根本没有时间没有心境去感受这繁华背后的宁静。我觉得，人类应该回归自然，回归到初始的状态。”

　　“那为什么城市的人口却越来越多？人类天性就会选择偏向对自己有利的方面，而城市，就是人类的选择。”

　　“在那个拥挤的都市里，每一分一毫的土地都被打上了醒目的价目标签，所有的东西都是需要金钱来兑换的。而在这里……”苏小叶把手伸出窗外，“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是无价的，也是免费的。”

　　“可是你仍然无法离开那个城市，你在享受那座城市所拥有的繁华与美艳时，必然要接受这围城所给予的束缚和磨砺。”

　　苏小叶拨开眼前的发丝，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呆，赌气般地说：“我将来，一定要在山上买个小房子！有花有草有狗有猫，每天看太阳朝升夕落，看四季变化。”

　　墨南笑了笑，不再与她争辩。

　　或许是终于不用为工作所累，或许是如苏小叶所说，此刻他们回归自然，墨南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平时那样紧绷，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轻轻晃动，他身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压迫感，像是一个真正的年轻人。

　　车子又颠簸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在远处的山坳看到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

　　墨南将车停在路边稍微宽阔点的地方，苏小叶趴在座位上翻看名册，上面标注着这家有两个孩子，于是她挑选了书包、文具和一些书本，通通装在一只书包里面，抱在怀里。

　　墨南负责搬运比较重的吃穿用品。

　　顺着小路走到院子跟前，苏小叶推开破旧的木门，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山上显得尤为刺耳，她心里突然有点打鼓。

　　进去以后，院子很大，但是一片荒芜，大半个院子都被杂草覆盖着，看得出来许久没人打理过了，只有角落里一堆散落的柴火，透露出有人生活的痕迹。

　　苏小叶刚打算喊：有人吗？

　　嘴巴张开还没发出声音，余光扫过院子的柴火堆旁，发现那里站着一个小男孩，黑黑瘦瘦的，大概7、8岁的样子，全身脏兮兮的。

　　苏小叶慢慢走过去，刚准备问话，却在看清小男孩的瞬间汗毛倒立，手脚发软，她倒退了两步，一把抓住墨南的胳膊。

　　墨南皱眉正要推开她的手，抬头的瞬间也愣住了。

　　这个孩子没有耳朵！

　　苏小叶吓呆在原地，不敢走近，又不能转身就跑，她咬着牙使自己镇定下来，露出一个尽量平和的微笑，声音微微发颤：“小朋友，你家里有大人在家吗？”

　　小男孩瞪着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没有吭声，苏小叶不确定他是不是能听得见，只好硬着头皮又大声问了一遍。

　　男孩突然转身跑了，钻进了里面的屋子。

　　苏小叶心脏“突突突”地剧烈跳动着，腿脚发软，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转头看向墨南。

　　墨南垂眸，看着自己被死死掐住的胳膊，淡淡地说了句：“你的手可以拿下去了吗？”

　　话音未落，里面的屋子走出来人，一个女人怀抱着一个用红色褥子包裹着的婴儿，身后藏着刚才那个小男孩。

　　“这孩子把你们吓着了吧？”女人的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

　　“没，没有。”苏小叶红着脸，瞥了神色冷静的墨南一眼。

　　墨南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递过去手：“你好，是张鹏家吧？我们是一寻文化传播公司的，来给孩子送点东西，之前村上应该已经给你们说过了。”

　　女人急忙把怀里的孩子交给身后的小男孩去抱，“哦！是你们啊！快坐吧，家里破的都没啥好招呼你们。”

　　她从房子里面搬出两张千疮百孔的小木凳，“屋子里太黑了，咱们坐院子里吧，敞亮点。”

　　说话间他们得知，小男孩是先天双耳畸形，虽然没有耳廓，但却有耳洞，听力还是有的，受不了村子里其他小孩的指指点点，一家人搬来这村子最偏远的山头。

　　此刻，小男孩正怀抱着小婴儿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起来有点吃力，但是他抱得很紧，眼睛也一直盯着怀里的妹妹，脸上的表情没有了刚才看到苏小叶时的那种警觉，而是充满了温柔。

　　苏小叶把给孩子们准备的文具和书本拿到他跟前，“这些东西是送给你的，要好好学习哦！”然后抬手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小男孩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盯着那崭新的书包和花花绿绿的文具，眼睛里透出新奇的光芒。

　　苏小叶翻开随身的挎包，找来找去，最后摘下包包上挂着的一只粉色的大铃铛，递给小男孩，“送给你妹妹的。”

　　她蹲在地上，拿着大铃铛在小男孩面前晃悠，外套的衣角沾上了土也浑然不觉。

　　从这家院子里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苏小叶心情有些沉重，一直低着头走路不说话，走到车跟前，默默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里莫名的安静，墨南反倒有些不适应，他瞥了一眼心情低落的苏小叶，停下了车。

　　“抬起头，看那边！”

　　苏小叶兴趣缺缺地抬起头，下一秒，眼睛里立刻充满了光亮。

　　此刻已近黄昏，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夕阳的微光，暮色下的万物折射出灿烂的光芒，田野和溪水被镀上了闪亮的金边，景致美得不真实。

　　“老大！老大你快看那是什么？是柿子树吗？”

　　墨南顺着苏小叶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的路边有一棵火红的柿子树，远远望去，树叶中的红柿子就象无数的小灯笼挂在半空，如诗如画，煞是美丽诱人。

　　苏小叶两眼放光，从小长在城市的她，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山野之间的东西，今天见到这“野生”的柿子，顿时觉得十分新奇。

　　墨南缓缓将车开到跟前，“去吧。”

　　“什么？”苏小叶愕然。

　　“去看柿子树啊，给你五分钟。”

　　“哦哦哦！好的，谢谢老大！”苏小叶雀跃着窜了出去。

　　将车靠在路边，墨南低头看着仪表盘上的温度计，从刚才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车子的噪音好像特别大。

　　当苏小叶抱着几颗柿子和路边顺手掳的一束小野花回到车旁时，看到的是面色凝重的墨南正站在车头前，发动机盖张着大嘴，滋滋冒着白气。

　　她呆住了：“发生什么事了？”

　　“车坏了。”墨南皱着眉头吐出三个字。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看着渐渐下沉的夕阳，苏小叶没有心情再去欣赏美景，心里开始慌乱，“给其他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救咱们吧。”

　　“打过了，没信号。”

　　“……”

　　苏小叶心底里猛然间涌出一阵深深的内疚和自责，嘴唇发冷，浑身僵硬，“都怪我，非要看什么柿子树……”

　　一瞬间，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十岁那年的画面----

　　她站在汽车旁边递着工具，爸爸手忙脚乱地在更换备胎，阿姨拉着妹妹的手站在一旁，冷冷地说：“真是的，本来说让她坐中巴车去就可以了，你偏偏要开车送，要不是跑这一趟，车子也不会坏在半路上。”

　　那时的苏小叶，内疚自责到不敢抬头，爸爸在心里一定也在责怪她，否则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车子抛锚的两个小时，是她幼小心灵备受煎熬的两个小时，她后悔过无数遍，为什么要让爸爸开车送自己去集训中心？为什么自己要一时偷懒？为什么不能坚强独立一些？

　　负面情绪像是海潮涌来，毁灭了苏小叶一整天的好心情。

　　“和你没有关系，车子本身就有问题，抛锚是迟早的事。”

　　墨南的声音低沉清冷，带着让人踏实的安全感，将苏小叶拉回现实。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和埋怨，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苏小叶放下怀里的东西，松了松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的手指，声音沙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墨南拿出手机继续拨号，“这里信号太弱了，我去前面高一点的地方去电话，你在车里等我。”

　　“不不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吧。”苏小叶看了看荒无人烟的四周，有些心惊，赶紧跑过去跟在墨南身后。

　　试了无数次，屏幕上信号显示始终是一个绝望的叉叉。

　　夕阳已彻底沉落西边，天上立刻失去了金色的光芒，变成了深蓝色的模样，天上浮现出月亮的轮廓。

　　山里一到晚上，温度便会快速下降，苏小叶此刻才发觉一股寒意涌上，她拽了拽衣服，把自己缩成一团。

　　墨南的余光扫到身旁哆哆嗦嗦的苏小叶，盯着看了几秒钟，脱下自己的黑色大衣，扔了过去。

　　“穿上。”

　　苏小叶被扑面而来的外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待看清后，只觉得烫手，硬撑着说：“没事，我不冷，你还是穿着吧。”

　　墨南把视线转向另外一侧：“说实话，我只是担心你一会冻得走不动，会拖我的后腿。”

　　苏小叶心里打鼓，颤颤巍巍地套上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外套，这是一件羊毛质地的大衣，柔软温暖，只是，墨南穿着是中长款，套在她身上就成了到小腿的长款。

　　衣服太大，苏小叶不得不费劲地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原本单调的铃声，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无比悦耳。

　　“终于有信号了！”苏小叶激动地蹦了起来，“老大，快接电话吧！”

　　墨南没有多想，走到苏小叶跟前，侧身伸手到衣服口袋里去拿他的手机。原本他正好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却扑了个空。

　　墨南疑惑地看了一眼，原来是苏小叶比他要矮上许多，衣服的口袋也跟着下降了一大截，他只好弯下腰，努力伸手去够衣服口袋里的手机。

　　苏小叶眼中看到的却是，墨南高大的身躯突然靠过来，凑到她面前。

　　眼前这个男人近在咫尺，他的眉毛、眼睛、鼻尖、嘴唇都离她很近，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苏小叶吓得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