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暗夜里的光》一粒小麦

47、Chapter 47

　　“小叶，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

　　“认识这么久了，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弥泽问出这句话，眼睛里的亮光闪闪，像极了此刻缀在夜幕中的星星。

　　苏叶怔了怔，笑嘻嘻地回答：“哈哈，我对你不敢有看法。”

　　“不要开玩笑，我说认真的。”

　　弥泽突然坐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瞪着她。

　　苏叶躺着，被弥泽这么紧紧盯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只好撑着地毯，也坐起身来。

　　“你很好，对我而言，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苏叶简简单单一句话，听在弥泽耳中，像极了笃定的誓言，他心中微然一动，继续问：“那在你心中，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啊，最好的朋友，超越亲情的朋友。”

　　“仅此而已？”

　　苏叶似乎隐约猜到弥泽想要说什么，突然紧张起来：“要……要不然呢？”

　　“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们之间有别的可能吗？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除过亲情和友情之外的，其他可能。”

　　若说没有想过是假的。

　　两个单身男女，年年月月相伴相随，被身边人误会了不知道多少次。

　　苏叶也曾认真地想过她和弥泽之间的可能性。

　　“可是……”她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还记得两年前发表过的那篇文章吗？”

　　“什么？”

　　“就是那个女孩爱上自己老师的案例。”

　　“是，我记得。”弥泽点点头。

　　当时有个十九岁的女孩来找他咨询，她有一个年龄相当的男朋友。可是她却爱上了自己的大学老师，老师比她大十几岁，儒雅稳重，浑身散发的成熟魅力将这个女孩深深吸引。

　　她被困在这段纠葛的感情当中，痛苦且困惑，无法分辨自己的心。

　　弥泽了解情况后，给她做了浅层催眠。

　　首先，让她想象和男朋友在一起的场景……

　　“他现在站在你的身后，抱着你……你可以接受吗？”

　　女孩点点头。

　　“现在，你转了过来，他想要亲吻你，你可以接受吗？”

　　女孩闭着眼睛害羞地点了点头。

　　“如果，他现在想要再进一步，你还可以接受吗？”

　　女孩睁开了眼睛，还是很害羞，但是状态还算自然。

　　接着，弥泽又为她做了第二个催眠。

　　类似的场景设定，只是人物转换为她和她的老师。

　　同样的步骤，拥抱阶段，女孩勉强接受，到了亲吻阶段，女孩开始皱眉，神情抗拒，再往后走，弥泽的提示语还没说完，她已经感到十分不适，主动睁开眼睛，中断了催眠。

　　女孩明确表示，她没办法接受和老师如此亲密的状态。

　　弥泽向她解释：“其实你的心意已经很明了了，人的潜意识决定了我们的行为，而刚才催眠中的亲密关系就是你的心理防线，你的身体本能在抗拒、排斥，说明你根本没有办法接受他，这是潜意识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接下来的咨询中，弥泽渐渐了解到，女孩是因为从小受到父亲的忽视，因此渴望年长男性的关爱。

　　于是，弥泽根据她的实际情况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顺利解开女孩的心结，帮助她恢复了正常的心理状态。

　　后来，他将这个案例写在了一篇研究文章中。苏叶无意间在他桌上看到，觉得有趣，细细研究了很久。

　　此刻，星空下，浪漫的表白夜，苏叶却向弥泽讨论起这桩旧案例：

　　“弥泽，我不能骗你，我想象过和你在一起的情景，我能接受的程度……和那个女孩对她的老师一样，所以，我恐怕对你……没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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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泽此刻只想给自己一个耳光，闲着没事做点别的事情不好吗？写什么破案例？

　　只恨此刻不能立即推翻自己的理论，他只好握紧拳头，轻轻叹息一声：

　　“你和她不一样……我可以等，等到你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看到弥泽的表情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苏叶逐渐收起笑容，变得谨慎严肃：“弥泽，你对我的了解，比我对自己的了解更深，所以，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看着苏叶藏在袖子里，紧紧蜷缩着的手指，弥泽突然心疼了：“小叶，不要这样说，你很好。”

　　“不，我不好。”

　　苏叶摇头，倔强而坚决：“我表面勤奋努力，积极乐观，对所有事情淡然置之，其实，我清楚自己内心有多黑暗，我自卑又压抑，我不信任任何人，我表面上和所有人亲切，实质上内心与任何人都无法亲近，我是个冷血的人。”

　　弥泽将苏叶肩膀转过来：“你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

　　苏叶脸上带着悲伤：“我没有感情的，身边的朋友离开我不会难过，我坚信分离才是人生的常态，相聚只是短暂的巧合，同事的背叛或者陷害我也不伤心，弱肉强食本就是社会规则。我好像没有心，我不爱任何人，也不期待任何人爱我，任何感情对于我来说，都是如游丝一般脆弱。”

　　“小姨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我感恩她给我一个最后的栖息所，内心却又忍不住责怪她，为什么在我最痛苦的孩童时期，很少来看我？为什么等到我长大，她才来照顾？会不会和她的两个儿子都不孝顺有关系？她需要晚年有人陪伴，而我需要这少得可怜的亲情，说到底，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顾子明，他是我在公司里认识最久的人，也是对我照顾最多的人，可是，我清醒地知道，他的好，是因为离不开我-—他需要一个死心塌地跟着他，永远不会背叛的下属，只有我能做到。”

　　弥泽本不想打断她，却还是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当真对你只是如此？”

　　苏叶眼中一片坚定：“当然！”

　　弥泽没有再纠结此事，轻声问：“还有呢？”

　　“蒋艺，她是新人，在公司里尚未站稳脚跟，她需要我这么一棵还算勉强强壮的大树来庇护。”

　　“还有郭敏，我差一点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可是，这种友情在谣言面前脆弱到一击即溃……”

　　“说起来，公司里最让我放心的人是许潇潇。”昏暗灯光下，苏叶淡然一笑，“因为只有她最真实，我知道她讨厌我、针对我，这样纯粹的态度，反而让我轻松。”

　　“所以，弥泽你看，我不值得任何人喜欢，我不配拥有任何感情，我天生就是一个凉薄的人，我活该孤独终老。”

　　看着苏叶灯光下瘦弱孤单的身影，弥泽很想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可又担心会吓到她。

　　苏叶太自卑了，她缺爱太久，扭曲的自尊心和自卑感已经根深蒂固，扎在心灵深处，形成一道牢不可摧的防线，任何企图超越防线的情感，都会被她狠狠拍碎。

　　这几年来，弥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每当某段时间，自己靠的太近，她就会躲避，想要逃开，他付出一分，她便恨不得倾其所有来偿还，所以他只好始终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点点来化解她的坚固。

　　可是，现在他不想等下去了……

　　“小叶，不是没有人爱你，只是你不敢接受爱，不愿意接受别人给的温暖。你把人心想得太复杂，把情感想得太脆弱。”

　　苏叶执拗地摇头：“弥泽，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表面上光鲜亮丽，一团和气，揭开那层遮羞布，就是遍地污泥。所谓感情，就像春日湖面上的浮冰，只可远观而已。”

　　弥泽深谙人性，因此，他决定改变策略。

　　他起身亮起旁边的一盏小灯，然后半跪在苏叶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让她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每个眼神。

　　“好吧，你既然已经将别人的意图都看得如此通透，那你来说说我吧。”

　　“你？”苏叶大惑不解。

　　“对啊，用你最消极的态度来揣测一下我，我和你从一开始相识就毫无利益纠葛，我不需要你给我工作，也不需要你来赡养我，那你猜猜，我对你好的意图是什么呢？”

　　弥泽干脆把最难堪的话题摆上桌面：“我图你什么？”

　　苏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愣愣地看着那双闪亮的眼睛。

　　“六年来，我没有交往过女朋友，是没有人喜欢我吗？”

　　“家里人催婚了很多次，我通通拒绝了，你以为是为什么？”

　　“除了今年出国学习那几个月，这几年来，我可曾离开你身边超过十天时间？”

　　“张老师叫我去南城总部任职，我拒绝了，你猜是为什么？”

　　“我的眼睛里只有你，你看到过吗？”

　　“小叶，我等了你很多年，你知道吗？”

　　弥泽说话越来越直白，苏叶手指尖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面对如此深情的告白，她心中没有喜悦，更多的是迷茫和不知所措，甚至是恐惧和不安。

　　她甚至不能分辨这算表白还是责怪。

　　苏叶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弥泽的确是比她还要了解自己的人，他知道她的软肋，知道她的痛点，知道说出什么样的话，能直击她的心灵。

　　尽管……他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会刺激到她，会加深她心中的自我否决和自我谴责，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他要的就是苏叶对他的内疚和不安。

　　他用多年无条件的付出，打造了一把德道的枷锁，他知道，自己付出的越多，这把枷锁就越沉重，除非他愿意放手，否则苏小叶无法挣脱。

　　苏叶对此一无所知，她低下头不敢去看弥泽的眼睛，心慌撩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对我……是这种感觉……”

　　“你不会感觉不到的，只是你不敢相信，”弥泽无奈地浅笑，“哪怕这个人把心捧到你面前，只要他不亲口说出心意，你都不会相信。小叶，你太自卑了。”

　　“弥泽，你是我最最信任的人，是我在乎的人……我不敢，不想，更不愿意将我们的关系放入一段危险环境中……”

　　弥泽扶着苏叶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来，眼神中的光亮慢慢变得柔软，化作流光溢彩的碎片：“不，这不是危险关系，是更美好的关系。”

　　苏叶眼中却没有了光亮，一片晦暗：“是我太自私了吗？”

　　弥泽心中一痛，其实自私的是他自己。

　　原本，他可以不着急的，他坚信苏叶总有一天会完完全全接受他，可是墨南的出现，彻底让他乱了阵脚，他不敢再等下去了。

　　带苏叶来这里，他也是有私心的，身处在这片无垠的荒漠中，人的感官受到冲击，注意力会受到干扰，潜意识也会变得脆弱，更容易受到攻击。

　　如他所愿，苏叶此时脑中早已混乱，不堪一击。

　　一方面，她清楚自己对弥泽没有男女之情。

　　另一方面，她被负面情绪包裹，不断质疑着自己，苏叶啊苏叶，你凭什么值得别人对你这么好？凭什么安然享受他的温柔？他明明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凭什么为你孤独一生？

　　你自己跌入泥坑，难道还要拉着他一起满身泥泞吗？

　　弥泽将身体前倾，靠得更近，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狐狸一般的魅惑，缓缓开口：“小叶，我要的，只是一份感情而已，你能分给我一点点吗？”

　　此刻，苏叶已经无法思考，她心中充满了深深的自我厌弃。

　　“我一点都不好……即使是这样的我，你也愿意接受吗？”

　　弥泽轻轻将额头抵在苏叶眉心，声音低哑：“正因为是这样的你，我才喜爱。”

　　世界安静的只剩彼此的心跳声。

　　弥泽拉起苏叶冰凉的手指，放在心口的位置：“小叶，我喜欢你很久了，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