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暗夜里的光》一粒小麦

43、Chapter 43

　　苏叶没有回家，而是让顾子明送她去了弥泽的工作室。

　　弥泽正在接待咨询者，办公室门紧闭着，苏叶不愿打扰他，就坐在门口的小沙发上耐心等着。

　　近日的温度一天比一天低，手边的水杯早已冰冷，苏叶久等不着，干脆闭上眼睛小憩。

　　两个小时后，弥泽送走最后一位咨询者，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刚喘了口气，目光落在了门口的沙发上。

　　他看到苏叶正埋着头，将自己蜷缩得很小，失魂落魄地窝在沙发里。

　　弥泽瞬间慌了神，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苏叶，“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在这里坐着？”

　　苏叶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如梦初醒：“哦，你忙完了吗？”

　　弥泽俊朗的面孔顷刻间乌云密布，眼眸中闪着阴郁，怒气冲冲地冲着门口的前台小妹吼道：“怎么回事？她在这里等了多久？为什么不叫我？”

　　前台小妹自从上班以来，见到的弥老师从来都是温温柔柔，如春风般和煦，何时见过他这般失去理智的模样，顿时吓得愣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苏叶清醒过来，伸手过去一巴掌拍在弥泽肩上，“你干什么呢？好端端的凶什么？是我看你在忙，不让她们叫你的。”

　　转身对着吓呆了的前台小妹露出一个尴尬而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前台小妹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事。”

　　弥泽垂下眼眸，眼神里的火苗慢慢淡下去，起身拉开门，低声说：“快进来，外面很冷。”

　　苏叶揉了揉发麻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走进弥泽办公室。

　　弥泽伸手按下电脑，让音乐开始播放，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让我帮你做个简单的舒缓催眠，休息一下，好吗？”

　　“不用了。”苏叶拒绝，“我不想休息，我现在需要冷静，需要仔细想清楚一些事情。”

　　“今天公司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很恐慌，心里像是有个巨大的洞，空的难受，弥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苏叶没有去拿手边的热水，而是走到里面的隔间，打开冰箱，取出了一瓶啤酒。

　　弥泽本想阻拦她，苏叶很少喝酒，她向来讨厌酒精的味道，但是他犹豫了一瞬，走上前去帮她打开，递了过去。

　　苏叶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看向弥泽：“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对吧？”

　　弥泽迎上苏叶的目光：“是的，我是。”

　　苏叶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冰凉的啤酒：“弥泽，你实话告诉我，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出现记忆混乱的状况？”

　　弥泽没有说话，似乎等待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他起身走到靠墙的书柜前，拉开柜子，从最上面那层抽出一个文件袋。

　　他低下头盯着手中的袋子片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过来递给苏叶：“你自己看看吧。”

　　苏叶疑惑地打开来，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病历复印件。

　　“这是……我以前住院的病历？怎么会在你这里？”

　　“六年前，你出事故的那次，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也联系不上任何熟悉的人，只有我在旁边，所以，出院的时候医生以为我是你的男朋友，将这些东西交给我保管，我觉得这些纸没用，本来打算扔了，后来忙起来就忘记了，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苏叶翻开病历，看着六年前的记录，感觉陌生又熟悉：“苏小叶……22岁……轻微脑震荡……逆行性失忆……”

　　苏叶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怔忪着抬起头：“原来我真的是记忆出了问题？可是，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这不算什么后遗症，脑震荡引起的失忆症没那么严重，”弥泽给自己也打开了一瓶啤酒，“而且，你其实并没有遗忘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记得不那么清楚，就算没有这场事故，随着年龄增长，人也会自然淡忘一些事情，是你太紧张了。”

　　“不对，我记得我那年从南城回到北湾的经过，记得我住在小姨家，还记得去爬山，可是……可是有哪里不对劲？我为什么要去爬雪山？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怎么发生的意外？这些事情怎么都不记得了？”

　　“逆行性失忆是失忆症的一种，患者会遗忘造成失忆的事件之前所发生的事情，离得越近，也就忘得越干净。所以……”

　　弥泽摊开双手，无奈道：“没有人知道你失忆前，不，是发生事故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叶双手撑在额头两侧，眼神迷茫，脑子里全是凌乱的碎片，就像一个孩子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拼凑起来一张拼图，却在最后发现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误，导致整个图案一片错乱繁杂，毫无意义。

　　墙上挂着钟表，指针一分一秒地慢慢在表盘上旋转。

　　弥泽默默等待着，直到苏叶慢慢平静下来，才轻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是这样的……”苏叶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今天在公司大会上，许潇潇污蔑我，说我和墨总有一腿，简直是无中生有！”

　　弥泽走到苏叶跟前，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轻轻柔柔地说：“那种人，只会攻击和叫嚣，不要理她，你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脆弱的苏小叶了，你长大了，坚强勇敢，谁都无法再伤害你，你不要担忧，更不需要惧怕什么。”

　　弥泽的声音平静又安宁，像是被微风吹过的柳絮，缓缓飘入耳中，让苏叶焦虑的心慢慢舒缓下来。

　　“我本来不想在意，可是……”苏叶心中的疑惑难以消除，“可是，墨总承认了，说他以前确实认识我，但是我们并没有其他关系，”

　　苏叶无助地看向弥泽：“你知道吗？那种感觉真的很痛苦，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嘴里的每个字我都听得见，可是连起来，我一句都听不懂。自己明明是当局者，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我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独独忘记了他？”

　　“你问过……那个人吗？”

　　“你说墨总？”苏叶摇头，“没有……我……不敢，我心里发慌。”

　　她的确不敢问，也许是害怕面对真相，也许是刻意回避，总之她想做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不听、不看、不想，似乎这样，那些谣言就伤害不到她。

　　“你担心那些谣言是真的，对吗？”弥泽毫不留情，直接揭开她的痛处，“你隐隐猜到了，你确实认识他，你担心自己真的和那个人有一段不敢见光的过去，对吗？”

　　苏叶抬眼看着弥泽，眼角泛红，眼眶里起了雾，手指尖微微颤抖。

　　弥泽心疼地握住苏叶冰凉的手指，几乎是半跪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小叶，不管是丢失了什么样的记忆，你都应该信任自己，你应该问心无愧地大声告诉所有人，你苏叶不是那种人！”

　　苏叶眼眶湿润，抽了抽鼻子：“你就这么相信我？”

　　“当然，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弥泽笑了，“我当然相信你。”

　　“我很想去问问墨南，我想知道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样的记忆，可是，直觉告诉我，那一定不是值得留恋的回忆……”

　　“你说得对，”弥泽轻柔地打断了苏叶，“人潜意识里遗忘、埋葬的记忆，都是会对心理造成伤害的记忆，因此，潜意识这个可爱的家伙才会帮你藏起来，你只要顺从本心，跟着自己的身体走，不要强迫自己去把那些毫无意义的陈旧碎片挖出来，这样就很好，往前看，不要回头，答应我，好吗？”

　　苏叶听到“顺从本心，跟着自己的身体走……”突然想到那个奇怪的梦境，顿时脸红了，紧紧抿着嘴唇，低下头。

　　她这时才突然看到，自己的手还在弥泽掌中，眉头跳了一下，赶紧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弥泽掌中的温柔倏然抽离，他盯着手心看了一会，眼睛深处的光泽淡了淡，问道：“小叶，你相信我吗？”

　　“当然。”苏叶点头，一脸郑重。

　　“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吗？你明天休假，我去你们公司人事部解释。”

　　“不不，这是我的事情，我想自己处理。”

　　“好吧。”弥泽轻轻叹了一口气，“记住我说的，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伤害，见到什么样的丑陋、肮脏，都要相信自己，你有能力去爱，有能力好好生活。”

　　……

　　办公室里，墨南盯着屏幕上的数据，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姜助理突然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疾跑之后的潮红，喘着粗气，扭着眉毛，“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是请了一下午假，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墨南看了一眼姜助理，剑眉微蹙，神情淡漠，“为什么不敲门？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姜助理已经听了无数遍“最后一次警告”，此刻十万火急，更加不以为然，他焦急地凑到墨南跟前：“你怎么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分析数据？你快点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好帮你想办法啊。”

　　墨南靠在椅背上，扔下鼠标：“没有来龙去脉，只是空穴来风的谣言，我自会向人事部做出解释。”

　　“我不相信……”姜助理咬着牙瞪向墨南，他一向对墨南恭敬，这次是关心则乱，不由自主地暴躁起来，“墨总，你不用骗我，你为什么会答应到MT公司来，为什么甘愿屈居副总之职，为什么愿意答应孟总来趟这趟浑水，我难道会不知道吗？你不就是为了……”

　　“闭嘴！”墨南抬起眼眸，冷冷地说：“这些是我自己的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和她无关，人事部和董事会那边当然要处理好，但是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许把苏叶扯进来，这是我的底线。”

　　姜助理沉默半晌，终于无可奈何：“好吧，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麻烦墨总告诉我，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墨南神情晦暗：“许潇潇不适合再待在我这里。”

　　姜助理点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还是决定问出来：“墨总，你要如实告诉我，许潇潇手里会不会有关键性的证据或者把柄，来证实你和苏叶的……关系？”

　　“没有，”墨南挥挥手，斩钉截铁地回答，但是，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手臂顿时僵在了半空，“等等，也许…………”

　　姜助理呆住了：“……还真有啊？墨总！你……”

　　墨南以手扶额，脸上表情瞬息惊变，眼神里露出罕见的不自信：“我不能确定……是我一时冲动……”

　　姜助理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火急火燎地追问：“还有什么？你全部告诉我，我心脏还承受得起。”

　　“没有了。”

　　……

　　姜助理走后，墨南只身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外面灯火通明，霓虹绚烂，而自己孤独一个人站在这黑暗之中，突然觉得很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