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暗夜里的光》一粒小麦

29、Chapter 29

　　第二天一早，顶着潮乎乎的阴雨天，苏叶跟在墨南身后，拖着自己的小箱子，踏上了飞往南城的飞机。

　　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次出行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又或者，注定的变化早已开始，只是她未察觉。

　　一行四人上了飞机后发现，苏叶和墨南的座位在一起，许潇潇和大杨的座位在一起。许潇潇神色不悦，没说什么，坐下后就转过脸去蒙头睡觉了。

　　苏叶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她显得有些神色不宁。

　　不多时，飞机开始滑行，随着速度越来越快，苏叶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扣在扶手上，关节因为过分用力显得十分突出。

　　墨南低头看了一眼她紧绷的手指，他知道苏叶最惧怕起飞时失重的那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都没想，伸出手想要安抚她。

　　直到墨南的手停在苏叶手指上方不到一指距离的地方时，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赶紧收了回去。

　　苏叶也被墨南突然的举动惊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害怕，四目相对，十分尴尬，周围空气变得稀薄起来，凝滞在万米高空中。

　　被这么一打搅，飞机已经飞上了天空，趋于平稳，苏叶最惧怕的那个阶段终于过去了，她吁一口气，放松了些许，收回紧紧抓着扶手的手指，握住放在腿上。

　　墨南也转过头，收起飘忽的思绪，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低头翻看手中的资料。

　　苏叶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真是奇怪，为什么一坐在墨南身旁，就会没来由地紧张？像是动物面对天敌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警惕感。

　　算了算了，为了打发时间，更为了缓解气氛，还是做点工作吧。

　　两人各自埋头工作，刚才尴尬的气氛竟然奇妙地转化为一种和谐，周围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大杨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眼睛跟着在机舱穿行的空姐的身影来回打转，忽然看到了在埋头写写画画的苏叶，他好奇地扭头看过去，“苏叶，你在记什么呢？”

　　只见苏叶手中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些文字或者符号，有的是一些奇怪的图案，有的甚至是中英文混杂。

　　苏叶停笔，笑着回答他：“我这个人吧，记性不太好，特别是需要同时处理好几项工作的时候，害怕有所遗漏，所以只好随时随地做好记录，梳理每天的工作和明天的计划，捕捉突然冒出的灵感，这样，等到需要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提取信息。”

　　墨南默默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眼睛里却是满满的赞许，只是这神色在他脸上停顿的太短暂，只一瞬间的功夫，就又收敛了去。

　　空姐过来送餐，走到他们跟前：“您好，请问三明治需要鸡肉还是牛肉的？”

　　“两份牛肉的。”

　　苏叶还没来得及开口，墨南已经替她做了决定：“还有一杯咖啡、一杯热水，麻烦了。”

　　苏叶愣了愣，伸手接了过来，自己不喜欢吃鸡肉三明治是真的，不能喝咖啡也是真的，可是这种被别人了如指掌的感觉很别扭，墨总平时对其他员工也是这么观察细致的吗？

　　吃过早饭，两人继续埋头各自忙碌，没多久听到广播提示，还有30分钟飞机就要降落。

　　苏叶收拾好东西，打开遮光板，凝望着窗外。

　　不同于刚才起飞前地面上湿漉漉的景象，此刻的太阳正破云而出，窗外大团的白云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羽衣，闪耀得人睁不开眼睛，向下望去，茫茫云海下隐隐闪现过墨色的山峰，千姿百态。

　　苏叶看着下方若隐若现的陆地，低垂着的睫毛下闪烁着双眸，轻轻地自言自语：“好久没有回来过这里，好像就在昨天，又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墨南猛地抬起了头，手中的资料停止了翻动，他看向苏叶，她的侧脸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映衬得十分清晰，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神里不知不觉积累了满满的心痛，他口中喃喃：“上辈子……是啊，远得像是上辈子了。”

　　苏叶听到墨南的声音，疑惑地回头看去，他却闭上了眼睛，靠在座位上，手中的纸张还在微微抖动。

　　苏叶有些愣神，自己看错了吗？

　　刚刚那一瞬间，墨南心痛的表情到底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只是她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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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湾市灵憩心理咨询室。

　　弥泽正皱着眉头靠在椅子上沉思，有人推门进来。

　　“谁？”

　　没有听到答复，弥泽不悦地抬起头。

　　在看清来人以后，他赶紧站起身来，眉头舒展，嘴角上扬：“老师，您怎么来了？”

　　一个穿着深灰色外套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进来，鬓角有几丝花白，额头上有层层的皱纹，笑眯眯地看着弥泽：“呦！几天不见，脾气见长。”

　　“老师，您别逗我了，我刚刚在想事情……”

　　弥泽拉开柜子，取出一个精致的铁盒，从里面拿出一颗圆滚滚的茶叶块，冲开在杯子里，双手递过去。

　　张老师闻了闻茶叶的清香：“前几天给你推荐的那个朋友来过了？情况如何？”

　　“我和他谈过了，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普通的焦虑症而已。”

　　“那就好，我年纪大了，精力不足，现在隔三差五还能过来看看，以后跑不动了，这几个咨询室和网络咨询平台，你都要兼顾着。”

　　“那是当然，您放心吧。”弥泽点头。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也是咱们这里最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和催眠师，对你，我一直都很放心。”张老师看着自己这个得意门生，满脸都是期许。

　　弥泽浅浅一笑，倒也不客气。

　　“我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弥泽收起笑容，正色道：“您说去南城的事？”

　　“没错，南城毕竟是一线城市，也是你学习、入行的地方，你去接管南城那边的咨询中心，不是顺理成章的吗？你在犹豫什么？”

　　弥泽双眼盯着恩师，无比真诚地说：“老师，您误会了，我不是在犹豫，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北湾，这里很好，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你是我的学生，跟在我身边也许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张老师沉沉地叹息一声，“弥泽，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弥泽的表情骤然僵住了。

　　许久之后，他坚定地回答：“没有。”

　　张老师放下茶杯，无奈地摇头：“你还是这样……当年突然离开，我以为你要抛下所学，放弃理想，可是你却回到了北湾，在这里闯出了另一片天地，我以为你终于想通了。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打开心结，你帮助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却始终不肯敞开心扉，救赎自己？”

　　弥泽只是苦笑：“或许，这就是医者不能自医，渡人却不能渡己……”
　　　*
　　下了飞机，姜助理带着南城的同事过来接机，热情地上前来接过他们手中的行李箱。

　　“辛苦啦！办公室已经给大家准备好了，孟总晚上还要接待大家。”

　　“好累啊，最不喜欢这种一大早的航班，少睡两个小时呢。”许潇潇嘟着嘴抱怨：“墨总，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店，咱们先去吃个早饭吧？”

　　墨南头都没回，径直上了车：“早饭？在飞机上不是吃过了吗？”

　　许潇潇愣住了：“飞机餐怎么能算是一顿饭呢？”

　　“想吃什么叫外卖送到办公室，马上要开始工作了。”

　　许潇潇看到墨南不容置喙的样子，只能瞪了瞪眼，满脸不高兴地跟着上了车。

　　南城是一座远比北湾繁华的城市，既有一座座金融大厦矗立在阳光下，泛着闪耀的光芒，也有一条条弯曲古老的小巷，蜿蜒在城市的脉络中。

　　车子行驶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公司总部。

　　除了墨南外，其他几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公司总部，大家默默打量着总部恢弘的办公场所和豪华的装修风格，心中感叹，怪不得人人都想要调到总部，相比之下，这儿和他们所在的分公司，简直是皇宫和冷宫的区别。

　　墨南去见孟总，姜助理带着大杨和许潇潇去参观大楼，苏叶借口太累，独自待在办公室里。

　　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户前，苏叶心中五味陈杂。

　　一路过来，透过车窗，她不停地在探寻着这座城市的变化，这是她待了五年的地方，是她从十七岁到二十一岁，见证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的地方。

　　这座城市里，许多地方都没有变，还是熟悉得像家门口的小巷，让人勾起过往的回忆，却也有很多崭新的建筑拔地而起，让人感到新奇。

　　熟悉、陌生，这两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冲撞感，将她的心不断撕碎又拼接起来。

　　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悲伤情绪，自苏叶走出飞机的那一刻，就开始恣意蔓延，随着心脏的跳动，随着血液的流动，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她心情低落、情绪不安到了极点，无法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