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暗夜里的光》一粒小麦

108、Chapter 108

　　醒来时，阳光灿烂，透过窗帘，洒下一地温暖。

　　苏小叶揉了揉脑袋：“奇怪，头怎么这么疼啊？”

　　弥泽推开窗户，让刺眼的阳光彻底照进来，苏小叶张大了嘴：“这这这……几点啦？怎么太阳都这么大了？”

　　“十点半了。”

　　“啊？医生查房我都没有醒吗？”

　　弥泽看着苏小叶，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毫无昨夜的痛楚，笑着说：“因为你睡得太好了，医生没忍心喊你。”

　　“哦，那一会护士还要来检查吗？”

　　“嗯。”

　　苏小叶翻身，从床上下来，走到洗手间，咕噜咕噜地刷着牙。

　　弥泽站在门口，看着她懒懒地歪着头，满嘴泡泡的样子，眼睛里的担忧终于渐渐淡去。

　　“小叶……”

　　“嗯？怎么了？”

　　“你……”弥泽想问她还记得昨晚的梦魇吗？又怕刺激到她，挣扎许久，种种疑问最后还是化作一个浅笑，“你饿不饿？”

　　“饿！”苏小叶摸了摸肚子，“我们今天去吃玉米粥好吗？”

　　“好呀。”弥泽轻轻地回答，放在身后的手指却紧紧握在一起，像是要竭力抓住看不见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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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天空中有深深浅浅云雾盘踞，在夕阳映照下，迸射出绚丽的霞光，与地上未干的雨水交相辉映。

　　苏小叶醒来时，正好看到窗外这幅美丽的景象，她抬了抬手，似乎想抓住这一抹霞光。

　　弥泽站在窗前修剪花枝，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笑着说：“你终于醒来了，饿吗？”

　　苏小叶坐起身来，呆呆地看着弥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病号服，垂着头，良久，嗓音干涩：“弥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了你这么久……”

　　她的脸上再无天真俏皮，而是带着浓浓的内疚和惭愧。

　　弥泽愣了，手中握着的花枝上带着尖刺，扎入手心，疼得厉害。

　　他松开手，任由花枝掉落，碎落一地花瓣。

　　他明白，苏小叶的记忆恢复了。

　　他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还是感到撕心裂肺的痛。

　　那个总是黏着自己、依靠自己的苏小叶已经离开了，一同带走的，还有她眼睛里流转着的光彩。

　　此刻的苏小叶，坐在那里，温柔而客气地向他道歉，眼中只有悲伤。

　　弥泽用了好半天时间，才从恍惚中挣扎出来，低沉地说：“没什么，你救了我，这是我欠你的。”

　　“不，”苏小叶摇头，“你没有欠我，我原本……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

　　“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弥老师，我是孤儿了。”

　　苏小叶一句句的“弥老师”，刺痛了弥泽的心。

　　“我已经不是你的咨询师了，你可以把我当做朋友，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苏小叶摇摇头没有说话，她记得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虽然温暖，却也荒唐。

　　那终究只是一场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每个人都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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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检查，医生证明苏小叶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除了额头上的疤痕，她看起来和健康人没有两样。

　　每一天，她和往常一样，认真吃饭、认真睡觉，偶尔跟着弥泽出去散步，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再也不问：“今天星期几啦？”“我是怎么受伤的？”这些问题。

　　再也不会闹着要出去玩，喊着要吃蛋糕。

　　她努力地吃饭，努力地睡觉，努力地配合治疗，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积极生活的年轻女孩。

　　可是弥泽心中总是不安，他不知道苏小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觉得她的状态好的有些过分，像是在演戏，努力扮演一个正常的人。

　　在一个细雨的早晨，苏小叶向医生提出要办理出院手续，她不想再麻烦弥泽，也不想麻烦医生。

　　弥泽私下去见医生，请求他再让苏小叶多留几天。

　　医生不解：“患者已经痊愈了，我们没有理由再留她了，回家休养的确更合适。”

　　“拜托你了医生，她心理状态不太正常，我怕她离开医院会有危险。”

　　“心理状况？”医生看着弥泽，疑惑地问：“据我所知，弥先生你自己就是心理咨询师，这不正是你最擅长的吗？”

　　“心理咨询师是不能给家人和朋友做咨询的。”弥泽苦笑。

　　而且，私心里，他也不想再以咨询师的身份面对苏小叶，他希望以朋友的身份重新认识她、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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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老师，医生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医院？”

　　看到弥泽回来，苏小叶焦急地上去询问，似乎有些等不及要离开这里。

　　“医生说还需要观察几天，你耐心等待，不要着急，身体恢复需要一些时间的。”

　　苏小叶失望地“哦”了一声，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树林，若有所思。

　　“你睡一会吧，我去准备出院手续的资料。”

　　“嗯。”

　　弥泽看着苏小叶平静地躺下，这才放心地离开。

　　傍晚，弥泽出去办理出院手续，回来后，看到空荡荡的病房，他的心里猝然升起一股惶然。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扔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跑了出去。

　　餐厅、楼顶、水边、地下室，到处都找不到苏小叶的身影，弥泽越来越心慌。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跑回到病房里，仍是空无一人。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茫然地看着远处的树林，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推开门大步朝着树林跑过去。

　　果然，在阴暗幽深的树林里，弥泽找到了苏小叶，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病号服，坐在树下的阴影里，有风的傍晚格外寒冷，她手脚冰凉，嘴唇冻得发青。

　　弥泽慢慢走过去，拉起苏小叶的手，“走吧，我们回去。”

　　苏小叶没有拒绝，很听话地递手过去，跟着弥泽走了出来。

　　晚上，苏小叶安静地睡下，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像一朵见不到阳光的花儿，叶片和花瓣儿都褪尽了颜色。

　　弥泽看着她呼吸渐渐平稳后，轻轻拿起她的手，将她病号服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看着手里的半截手术刀，弥泽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无声地抽泣起来。

　　他知道苏小叶遭受了重大的变故，他知道苏小叶活得很辛苦，她想要解脱，可是……她如果死了，谁来解救自己？

　　她走了，他生命中的光也会熄灭。

　　弥泽恨恨地看着手里的刀片，推开窗户，用尽力气扔了出去，仿佛那样就能把苏小叶的痛苦和难过都扔出去。

　　吃过早饭，苏小叶依旧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树林发呆。

　　弥泽走过来，“小叶，我帮你做个放松治疗好吗？”

　　苏小叶皱了皱眉：“啊？我不需要放松吧，我最近什么都不干，也没有压力。”

　　弥泽开玩笑般说道：“我这段时间懒懒散散，专业技能都快荒废完了，你就当是帮我忙，配合一下，好吗？”

　　他把话说到这里，苏小叶果然无法拒绝，虽然不大情愿，还是听话地侧身躺在了沙发上，双腿蜷缩着，像一个婴儿。

　　“你现在闭上眼睛，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苏小叶的抵触情绪很严重，弥泽好不容易才将她引导至催眠状态。

　　他终于问出了那个关键的问题：“告诉我，最后一次见我之后，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喜欢上一个人……”苏小叶声音很小，如同梦呓。

　　弥泽要很努力地去听，才能分辨出来她说的是什么。

　　“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可是，他竟然有未婚妻，而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我勾引了他……我破坏了别人的幸福……我该死……”

　　弥泽努力支撑着气息，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后来呢？你离开他了吗？”

　　“我回到了家，可是……”

　　苏小叶痛苦地歪着头，苦楚的痉挛掠过她的脸颊，“我的父亲……满身是血，躺在地上……”

　　“我不值得被爱，我不配得到所有美好的东西，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信任，没有人可以依赖……”

　　“为什么我想要的只是一颗糖果那么简单的幸福，却要付出所拥有的一切作为代价……”

　　“我想和父亲一样，割开手腕……就这么死去……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痛苦……我想去找他问问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他为什么要抛弃我？”

　　弥泽手指紧紧扣着床沿，眼眶发红，一双星眸里闪着寒冰，他不知道，原来苏小叶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沉着声音说：“这不是你的错，那些背叛、抛弃、都是他们的错，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应该责怪自己。”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是个坏人……”苏小叶发出一阵低沉凄切的呜咽，身体蜷缩得更紧，似乎在忍受着某种锥心蚀骨的疼痛。

　　“我没有赶回来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他遇到了困难，我却没有陪着他，我满脑子只想着男女之情，忽略了父亲，如果我早一点发现，早一些赶回去，也许就不会……都是我的错……”

　　“还有……那件事情不是意外……我其实是不吃芒果的……那杯芒果汁我只尝了一口，就偷偷吐掉了……后来，虽然说有反应，但也不是没法控制，所以……是我故意勾引了他……我……”

　　苏小叶用尽了全身力气和所有的勇气，终于说出了内心中最阴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