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顶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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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布站在摩天轮下，猎猎凉风将他戴在头上的兜帽吹起，露出底下柔软到需要被尽心呵护才不会受损的黑色短发。
从远处看时只知道这个能容纳几百人同时乘坐的大型摩天轮遭到了无法挽回的损害，到了近处才发现这比他们能想象到的程度还要严重得多，严重到他们并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这巨大的机械至今仍未倒下。
焦黑的土地上堆积着几处金属残渣，有些损毁程度不严重的能勉强看出是从高处摔下的座舱，正好能填补上这座庞然的机械圆盘中缺失的部分。错综复杂的轮轴支架也断裂了不少，而受损最严重的还是正中间的塔架，几乎找不出一段超过一米长的完整部分。最危险的地方几乎只靠一根完好的钢筋险险连接着，好像稍微用点力就能拦腰斩断这巨大的摩天轮。
这个摩天轮处于游乐园正中间，曾经应该是此处的标志性建筑，现在却成了受损最严重的机械。别说徒手攀爬上去，就算是给个完好无损的电梯通往顶部，恐怕也没人愿意登上这座摇摇欲坠的大怪物。
奈布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但还是挺直了略微发软的双腿，开始寻找合适攀援的地方。
艾米丽正想跟上劝阻，却发现艾玛依旧站在原地仰望摩天轮。
自从他们四人到了这里之后，艾玛好像就与外界彻底隔绝开，甚至没有心思去关心奈布的举动。艾米丽很肯定的认为，此时此刻艾玛的脸色绝对不比奈布好。
她没有选择直接上前询问，而是安静的站在了原地。这个看似单纯无害的小女孩儿在监管者面前会很真实的害怕，嘴唇甚至会因此发白，纤长的睫毛也会在泪水氤氲的双眼上轻微颤抖。凭女人的直觉判断，艾米丽相信艾玛至此为止的表现应该不是表演出来的。
那么是什么东西让一个柔软到近乎懦弱的小女孩儿，露出这样堪称杀意的面孔？
艾米丽的视线随着艾玛眺向高处，那蔓延到无边的浓重黑霾里，只有一堆了无生机的冰冷残铁，以叫人恐惧的姿态互相支撑。
艾米丽面色平静的眨了眨眼，果然，进入这场游戏的人都不会毫无目的。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孩儿，竟然也不是无辜被卷入。
她抱着有些发冷的身体，清冷的目光望向远处正面露难色的奈布。
那么他呢？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所以才会为了所谓队友的死活如此不顾自身安危？他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开膛手又对他说了什么？
「雇佣兵」这个设定，孤勇看来比智谋略胜一筹。
艾米丽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举步朝奈布走去。
“你看，从这个地方开始攀爬的话几乎可以绕过所有断裂的部分。”奈布努力仰着头，认真道：“唔，只有中间有一小截由四根分开的钢筋支撑，可能比较难以着力。”
威廉摘下护具，细眯着眼往天上望，总算从数不清的缺口中找到了奈布口中的那一小截，而后狐疑道：“你确定那是一小截？我看再怎么也有三四米。”
奈布挠了挠头：“我训练过，这点距离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威廉沉思片刻，拍拍奈布的肩膀：“你不要骗我，我只见过猴子活着爬上这种东西。”
“……”
奈布挽起袖子，搓搓手掌，一手把上冰凉的塔架。临上去前还不忘回头冲威廉竖了竖大拇指：“兄弟，等我下来就带你去坐旋转木马。”
威廉正色道：“不然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去找游乐设施吧，你要是从这里摔下来，我们连一点回转的机会都没有。”
说话间奈布已经攀上去了两三米高，头也不回道：“相信我，记得替我把好关，监管者找来了别含糊，直接一头撞晕。”
威廉摸了摸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回头一看艾米丽已经拉着艾玛躲了起来，哭笑不得道：“卧槽你大爷，你带我们来这不就是为了避开监管者最快找到已经开启的游乐设施吗？现在监管者不还是找来了！你坑我们呢是不是！”
奈布没再理会他，专注着头顶，小心翼翼的往上攀爬。
他对自己也许是自信过头了些，但也不至于全凭一时兴起就做出这种荒唐决定。
奈布认为当时也是危险的环境使然，才会让艾米丽他们三个没有立马看出攀爬摩天轮这个决定多么的失智。也只有那样的时机，才能让他这个行为有得到赞同的可能性。
饱经风霜的钢架真实触碰起来比眼看着还要让人心惊胆战，吱吱呀呀的声音直响得人心肝颤。
但奈布还是眼神坚定的寻找着下一个落脚点，再低头时距离地面已有十来米远。
这个摩天轮早在他的计划之中，比第一阶段任务的完成，比杰克的“坦诚”都要来得早。早在他第一次差不多走完大半圈游乐场时就产生了这个想法。
找到启动的游乐设施只是一个顺便可以完成的极其不重要的目的，奈布咬牙忍耐着愈往高处时愈狠戾的寒风，耳边还能听见威廉冲撞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
他低头望去，一只硕大的鹿头正追逐在威廉身后，而艾米丽正翻下一块木板，将她与形容可怖的小丑隔绝开。艾玛就更叫人捏一把汗，她身后那个手持鲨鱼锤的男人看起来可不太友善。
还真是倾巢出动啊，奈布想，也不知道那个高深莫测的杰克现在躲在哪里看好戏。
要是真把队友都坑在了这里，他就算成为恐怖博物馆中的一员恐怕都不足谢罪。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奈布小心绕开一处因为断裂而十分尖锐的钢架，为了完成这个动作他必须放开攀在另一边的右手，如此一来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他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出一身冷汗。
距离地面足有五六十米了，也差不多到了摩天轮的一半。
因为冷汗的关系，奈布仅剩的一只抓着钢架的左手有些润滑，生理上无法克制的恐惧让他的心跳加剧了些许。
他抬头望向最高处，深吸了一口气。绝不能失败，如果站在那里的话，应该就可以看到了。
平稳度过这处小小的险要，奈布又迅速往上攀行了二十余米。
已经到了再往下看会双腿发软的高度。奈布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触及身下，然而头顶的光景也并不见得多好，那处他早就意料到的最大难关已经到了眼前。
比在底下观望时以为的三四米还要长，奈布细眯着双眼，平静的想，也许有五六米，超过了七米也说不定。
四只残余的钢架距离太远，奈布只能选择其中一根进行攀爬。可更糟糕的是这四根钢架都从某一处断开，也就是说他并不能始终停留在其中一根上，遇到断裂处时他必须想办法挪身到另一根上去。
奈布无奈苦笑，威廉还是说错了，这种难度连最厉害的猴王都做不到。
深呼吸两轮后，奈布选择了其中一根往上爬。还好这钢架在这种环境磨砺下已经不再光滑，就算没有多余的落脚点也还不至于让人直接滑落。
很快到了断裂面，奈布的视线瞥向身侧。能容他继续前行的钢架大概在一米开外。这样的距离在平地可以轻易跳跃过去。
奈布闭上眼，平息住杂乱无章的心跳。
随即，他猛地一跃——
短暂的空白后，奈布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和双足都在空中晃荡，索性还有一只右手险险抓住了目标钢架。
奈布小心翼翼的将全身攀了上去，这才小松了口气：“我奈布萨贝达是谁啊，这不就跟荡秋千差不多吗。”
如此反复前行，奈布第三次跳跃后终于即将度过这一难关。
只差一点就能够到上面一段没有缺损的钢架，再往上的路就不难走了。可是在这之前奈布不得不跨越向距离他三米还要远的一根钢架。
企图用凡胎□□在近百米的高空中完成这一段距离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奈布嘴角咧开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笑，甚至带着些戏虐的味道。他松开左手，状似无意的摸了摸右手上的护肘。
可在这场游戏里，他们可不是凡胎。
指甲抠过护肘上小小的缺口，奈布面朝目标落脚处，坚定的将护肘撞向了此刻正栖身的钢架。
意料中的强大弹力推动着奈布的身体直直朝三米开外飞去，速度快到他差一点就要错过抓住那根钢架。
奈布稳住身形，腿脚发软的同时庆幸自己的运气实在是不算差，他在路上冥思苦想的护肘弹力技能发动方法居然是正确的。
剩下的二十来米塔架因为在最高处，受损状况是最轻微的。奈布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顶端。
顶端的位置十分狭小，容两人站立已经是极限，一个人的话还勉强能原地转个身，奈布在寒风与烟霾中立稳身形。
他缓缓的三百六十度转动着身体，确保自己能将整个游乐场一览无遗。
闪烁得极其规律的彩灯在烟霾中穿透而过，颓败到毫无生机的景致实在震撼，四处陈立的不知停止运作了多久的机械更让人麻木。
其中两台缓慢运作着的游乐设备好像预示着那一点点仅存的希望。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留住奈布的眼神。
他冷静得有如毫无感情的死物，锋利的眼神穿过烟霾、穿过不知疲惫的灯光、穿过无数机械，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是游乐场的围墙之外。
这种场所外面本来应该有什么呢？奈布想，从游乐场的出口出去以后可能会有卖气球和棉花糖的商贩，也可能是举着花球穿着短裙的火辣姑娘，等待着为游戏胜利者送上庆祝。再不济应该有一条能容人落脚的小路，将他们接引出这一片颓败。
他不惜一切登上这个最高点，为的就是看看游戏胜利后出得游乐园会去往哪里。
那面困住他们的围墙之外，什么也没有。
荒芜是物质，土地是物质，天空是物质，黑暗是物质，空气是物质，虚无本身也总有界限。
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顶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