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我当0！》书辞君

9、第 9 章

　　小卖部下午给秦天宇和徐东看着了，钥匙就在抽屉里，杨歉索性一整个下午就没回去，骑着共享单车直奔去了一趟地铁站附近买酸辣粉。

　　寿南镇的地铁站也是近些年才建起来的，有地铁站的周边环境相对来说都要稍微现代化一些，起码没那么多油腻腻的餐馆子。

　　就算是地铁站附近，白溪街这片儿也还是没什么人，大晚上黑咕隆咚的一条巷子，路灯底下大扑棱蛾子围着灯泡撞来撞去。

　　杨歉一碗粉嗦完看了看时间，也才晚上六点半，杨擎宇还没给他发消息，估计是还没回家。

　　他刚送完一口气，手机响了一声。

　　他的弦又绷紧了。

　　杨歉拿起来，手机抬起亮屏。

　　-安全了吗哥们儿？

　　秦天宇发来的消息。

　　杨歉打开相机，拍了一张酸辣粉的照片。

　　-活着呢。

　　秦天宇那边很久都没说话，半晌发过来一句语音。

　　杨歉点开来。

　　“你大爷的杨歉！！我们担心了你一个下午你他妈给我嗦粉去了！”

　　杨歉在椅子上前仰后合笑了半天，回复道：下周返校请你们喝奶茶。

　　他心情好了大半，他往微信的班级群的聊天记录里翻了翻，看到刘崧发布作业之后艾特了全体，然后是叭叭叭一连串的“xxx完成了群公告”。

　　翻着翻着，杨歉手指一顿。

　　【刘崧邀请Y加入了群聊】

　　【Y和您还不是好友，请注意隐私安全。】

　　一分钟过后，Y改了群名片，备注变成了叶柠两个字。

　　叶柠才进班级群啊。

　　要不要打个招呼，或者加个好友什么的？

　　杨歉思索了一番。

　　他们一起逃过河马的追捕，也算朋友了吧？

　　那加一下好友？

　　正这么想着，手比脑子的速度更快，点开好友页面就按了下去。

　　-我是杨歉。

　　三秒钟不到。

　　【Y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叶柠的头像是一个帅哥侧脸抱着一只花猫，暖色调的光从左上角照下来，乍一看跟渣男标配头像似的。

　　杨歉顿了顿，点开他的头像，两只放大了仔细看看。

　　头像挺清晰的，猫咪的毛在阳光底下被照得有点透亮，每一根毛发都晶莹剔透的，猫咪被这样的光照得舒服地眯着眼睛，抱着猫咪的人埋在猫咪身上，只有一只眼睛的睫毛隐隐约约露出来。

　　杨歉眨了眨眼睛，这是叶柠啊？

　　不仔细看还真没看出来。

　　想不到叶柠还挺骚包，用自己照片当头像。

　　他在酸辣粉店里又坐了一会儿，吃了半饱，杨歉舒服地叹了口气，打算留点儿肚子回去再吃些。

　　他把手机塞兜里，去柜台上扫码付了钱，然后骑车回家了。

　　他心情不错，一路骑车一路哼着歌。

　　到家的时候，杨擎宇已经在厨房颠着锅勺了，隔着门就能听见锅铲在铁锅上炒得刺耳的摩擦声。

　　“爸，我回来了。”杨歉探进去一颗脑袋，喊了一声。

　　家里油烟机好像没有开，厨房全是白色颗粒漂浮在空气中，还有一股很刺鼻的味道，就像车爆了漏出来严重的机油直直灌进人的肺腔里去。

　　杨歉皱了皱眉。

　　“回来了啊！”杨擎宇也没回头看他，在厨房的炒菜声中指挥他道，“来！过来给你老子打下手，今儿我们做醉虾。”

　　杨歉走进厨房顺手打开了油烟机，几分钟之后稍微能看清了些，也把桌上摆了几盘菜从浓烟里露了出来。

　　“去把虾肠肚去了。”杨擎宇偏了偏头。

　　“哦。”杨歉点了点头，转身拿了根牙签，他盯着盘子里的红烧肉看了一会儿，趁杨擎宇不注意，

　　伸手挑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臭小子！”杨擎宇大声吼了一句。

　　杨歉吓得一哆嗦，他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被重重拍了一下，他脑袋偏了一下。

　　杨擎宇似乎没觉得自己下手多重，他有些生气道：“让你来打下手，不是让你来给我偷吃的！”

　　杨歉吃痛地缓了缓，他下意识讨好地笑了一下，道：“没忍住。”

　　杨擎宇哼了一声：“调料汁去。”

　　杨歉去调料汁，白酒放到盆里的时候，他顺口把今天的事说了一下：“今天河马来小卖部找事儿，拿着刀，刺穿了咱们柜台的口香糖货架。”

　　听到这里，杨擎宇终于不是无动于衷了，他马上转过脸来看着杨歉：“人伤着了吗？”

　　杨歉心里一动，回头看着杨擎宇。

　　他眼神里面的焦急不像装的，杨歉笑了一下，心情跟一只风筝一样。

　　“没，”杨歉把调好的料汁放到一边去，“我翻着去了一户人家不要的后院，报了个警，河马没找着我，拘留去了。”

　　“爸，我今天……”

　　“没伤着就行。”杨擎宇回过头炒好了菜，把菜盛到盘子里去，似乎毫不在意这件事的经过，他道，“东西没了可以再买，人伤着就不值当了。”

　　杨歉得风筝又被扯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杨擎宇转过身之后就没有再问他相关，他只好看杨擎宇端着菜放去客厅。

　　“这两天小卖部那边儿还是注意着点儿吧，我怕他找你麻烦。”杨歉跟在他后面，把一盘虾一起拿出去。

　　“找我麻烦还不至于。”杨擎宇递给他一双筷子，“你别操心这么多。”

　　见杨擎宇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杨歉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闭嘴拿着筷子坐下来吃饭。

　　杨擎宇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看手机，似乎对面就好像没坐着杨歉这个人一样，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聊天，吃一口饭就要跟对面打字好久。

　　在这个过程中杨歉始终闷头吃着饭。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压抑。

　　隔壁小孩今天放学回来，做完作业拉着妈妈一起看手机上的动画片，小孩的妈妈的话语声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很温柔。

　　小孩撒娇说：“妈妈，我明天想吃鸡蛋羹，要加一点点酱油，我不喜欢太清淡的，不好吃。”

　　杨歉忽然愣了很久。

　　白溪街的晚上，巷子里的风比市里凉快许多才，风把他头发吹翘了一缕。

　　如果老妈还在的话，可能现在也会和他一块儿放松一下，去巷子那头的桥上吹吹晚风，散散步什么的……

　　“儿子啊。”

　　杨歉正对着自己的碗发着呆，被杨擎宇这一声喊回过了头：“怎么了？”

　　“最近学校怎么样？”杨擎宇放下手机，随口一问，“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杨歉一愣，这是杨擎宇第一次主动问他学校里的新鲜事。

　　“新鲜事儿……”杨歉不自觉就想到了叶柠，顺口说了一句，“学校来了个转学生，转我们班来了。”

　　“人怎么样？”杨擎宇问。

　　“第一天就结仇了。”杨歉戳了戳碗里的米饭，“老耿让我跟他当同桌……非把我调去跟他坐，还说什么新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很正常的，说他不认识路，让我平时都帮帮忙，带他认识认识校园。”

　　“你这脾气也是跟谁都能有仇。”杨擎宇说，“那个转学生学习怎么样？”

　　“听说挺好的，在以前那个学校能排上第一。”杨歉垂眸，用筷子拨了拨米饭。

　　杨擎宇哦了一声：“反正你不用考好，不用跟他学。新学期你就这样混混就行，反正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把高中文凭混到就来小卖部上班。”

　　杨歉没说话。

　　“不让你上大学是为你好。”杨擎宇说，“你不知道现在从寿南镇出去要花费多少钱，咱们这是个什么地方？你到了城里去，你就能找到好工作吗？还不如拿个高中文凭就别念了。”

　　“咱们这个地方小，只要拿到高中文凭，到哪儿都有工作，就算以后咱们小卖部生意不行，你也总能找到一个工作混口饭吃。”

　　“咱们这个地方念书是没出路的，听我的没错。”

　　这样的话杨歉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但反抗无效，只能继续沉默。

　　“你堂弟杨页航在几年前就是省重点的年级前十，我就说当初应该把他送出去吧。你看看人家现在在大城市成绩有多好，再看看你，就这么说吧，你学死了都不会有他成绩的一半好。”

　　杨歉手指一僵。

　　“咱们杨家门上也算是出了一个状元光宗耀祖。”杨擎宇像是没感觉到杨歉的反应一样，自说自话，表情看起来很骄傲。

　　他说起杨页航来，话要多不少：“你堂弟那边过得辛苦，靠成绩打拼出去也不容易，最近辛苦些，给他们家攒点儿费用，刚好你也学不上去，留点钱让航航考个好大学吧。”

　　“再说咱们小卖部近几年生意也不错，净利润也不比当年爸爸在国企上班差，一个月万把块，除掉航航的生活费学费，剩下的也够你吃喝，等到时候航航上了大学，出来找了个好工作……”

　　“爸。”杨歉打断他，岔开话题说，“就靠咱们小卖部在白溪街这一块，基本也没什么人流量。”

　　杨擎宇看着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什么？”

　　“就是小卖部开在白溪街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的，你也说了，咱们寿南镇就是个小地方，不如大城市人流量多。”杨歉说。

　　杨擎宇吃着菜，顿了一下，没回应他。

　　杨歉也没多想，便继续说道：“要是咱们小卖部做大了也能搞个那种连锁的，不用考什么很好的大学，随随便便的大学总能考进去，到时候我填志愿写……”

　　“你还想出去上大学？！”杨擎宇猛地把筷子丢了出去，砸在地上翻滚到一边去。

　　随后是杨擎宇的碗，一起砸碎在了地上。

　　杨歉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再抬头时，杨擎宇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他的旁边。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杨擎宇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用力撞在桌上。

　　“哐！”

　　杨歉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这样的疼，就被杨擎宇又抓着头发被迫仰起头来。

　　杨擎宇用力把他的脸拽到跟前，怒吼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你上完高中只允许留在家里，哪里都不准考！怎么，你想跟航航抢考大学的钱？还是说，你也想像你妈妈那样，离开爸爸吗！！”

　　额角后知后觉一阵剧痛，带着骨头都很疼。

　　很晕。

　　杨歉的视线很久之后才聚焦，他看着杨擎宇，怒吼的声音仿佛还在回响在耳边，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不可控制地多出了一丝恐惧。

　　明明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了，但又一次毫无征兆地迎接老爸的疯狂时，他突然之间又觉得心力交瘁。

　　已经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周围静默了很久很久，杨歉觉得老爸的手指开始颤抖，然后紧接着呼吸也开始发颤。

　　杨歉看见杨擎宇的眼睛里满是红色血丝，框住了泪水。

　　“你妈妈好久之前就已经不要爸爸了……”杨擎宇声音发哽，“连你也要离开爸爸吗？”

　　妈妈这两个字在每一次杨擎宇疯狂的时候都会提到，这个名字就是一个引子，是个导火线，次数多到现在杨歉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麻木。

　　“歉歉，你给爸爸听好了。”杨擎宇颤抖着声音，慢慢松开了杨歉，“不允许考到别的地方去，听到了吗？”

　　杨歉没有说话，垂眸，慢慢移开了老爸的手。

　　老爸声音再次扬了起来：“你听到了没有！”

　　杨歉看着窗外，晚风吹乱了额前的碎发，露出额角被擦破的伤口，很快风停了，伤口重新被遮住。

　　他静默良久，声音很轻：“听到了。”

　　这场景经常发生在他们之间，杨歉明白，杨擎宇突然这样只是因为应激，只是杨歉没有想到老爸的心病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

　　这一顿饭被这么一弄，吃得实在没什么胃口。

　　杨擎宇吃到一半就开始闷声灌酒，吃完饭往沙发上一倒，嘴巴胡言乱语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杨歉把桌上东西碗筷和残渣都收拾干净，再回头的时候，杨擎宇已经睡熟了。

　　他走过去给杨擎宇身上盖了条毯子。

　　杨擎宇睡得很沉，手指却还是紧紧地抓着酒瓶，地上好久都没有打扫过，所见之处都是灰色的尘埃，薄薄的覆盖在地砖上。

　　屋子里只有客厅的灯是亮堂堂的，杨歉从冰箱上摘下一张便签纸，拿笔刷刷刷在上面写字。

　　【我出去散个步，晚上十二点之前一定到家。】

　　杨歉把灯关了，屋子里顿时灰暗一片，窗外的月亮今天尤其亮，几秒钟之后，眼睛适应了这种环境，视线又重新变得清明。

　　沙发上的人呓语，杨歉看了他一眼，拿上钥匙，走了出去。

　　_

　　路上的灯已经只剩几盏。

　　要不就是坏了，要不就是压根没往槽里装上灯泡。

　　一路走过去，亮的地方亮堂堂，暗的地方叠着黯黄的重影。

　　这片儿不像前边居民楼那种楼道，进去了还得傻逼似的跺个脚拍个手才给亮灯。

　　这片儿私宅直接不给灯。

　　杨歉手插兜里，顺着巷子里晚风的方向慢慢走到了路口，越走心情越不顺畅。

　　就像一根管子里被一块石头堵着似的，风进不来，水出不去，就那么堵着，不至于把人闷死，但也不痛快。

　　杨歉蹲了下去，后背靠着墙。

　　白溪街的墙还都是那种水泥砌成的，没有贴上砖，就算皮肤是隔着衣服贴上去的，也能感觉到坚硬的颗粒凸起，刮蹭他的后背。

　　地上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叼着烟，大概是要过马路。

　　杨歉也没挪位置，又把脸往下埋了埋。

　　绿灯亮了，那个人影却顿了顿，没有踩上人行道过去。

　　那人迟疑了一会儿，道：“……杨歉？”

　　杨歉抬头看了一眼。

　　他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睛。

　　那人叼着烟，大概是刚燃不久，嘴里那一截烟还长着，胸口又把那个弹壳拿了出来，在黑夜里亮闪闪的，就跟天上发着光的小行星。

　　哦，是叶柠。

　　杨歉看着他愣一会儿，又重新低下头去。

　　还学霸呢，大晚上一个人躲这儿抽烟……真是个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

　　他刚低下头不久，身边的人也蹲了下来。

　　一股清淡的草木香从旁边传来，杨歉闻到了，他眼睫毛颤了颤，又垂了下去。

　　懒得抬眼。

　　叶柠蹲着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脸转了回来。

　　杨歉没反抗，随着对面人的力道，跟着把脸转过去，叶柠叼着烟，半垂着眸子低眼看他。

　　呼吸一下子热了起来，晚风都是热的。

　　杨歉后知后觉发现他跟叶柠的姿势好像有那么点儿奇怪，他别扭地拧了拧身子：“干什么？”

　　叶柠看着他，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一些，淡淡问道：“额头怎么回事。”

　　“……”

　　“不处理？”叶柠又问。

　　“懒。”杨歉说，“不处理又不会死。”

　　说完这句，叶柠没有回应。

　　杨歉低着头把额角的伤口偏开了些，不让他看。

　　谁受伤了会让人看自己伤口啊，这么怪……起码他不会。

　　人受伤就得自己等它自愈，跟人哭诉寻求安慰，对伤口恢复没有任何帮助。

　　杨歉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小丑。

　　还是那种受了伤无家可归的可怜小丑。

　　叶柠蹲在他的旁边，暗黄色的路灯照亮了他们前面一小片地方，着看向远方，小小地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来，白色烟雾飘到杨歉的面前，逐渐散去。

　　不安慰一下么……

　　杨歉没说话，视线落到叶柠手指缝中间的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也觉得喉咙有些痒。

　　凭什么他在这伤感，叶柠就能在旁边无所事事的抽烟。

　　突然，叶柠的手指一空：“嗯？”

　　他看向一旁的杨歉：“抢我烟做什么？”

　　杨歉靠着墙，偏头看着他，挑衅般地把烟吐在叶柠的脸上，白茫茫的烟雾让他好看的面容看不清。

　　叶柠看见杨歉气鼓鼓的，有点儿小孩子气似的无赖道：“我就抢。”

　　叶柠：他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