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行》朱一兔

7、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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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几天里我一直躲在恒薇的公寓里，连迟昼都开始对我恨铁不成钢。现在我们几个一旦出现在同一张画面里就是批判我的准备活动已完备的意思。
　　恒薇告诉我吴绪西到临城出差一周。这晚我回家开门时翻开钥匙包，看到吴绪西公寓的那把备用钥匙还被我带在身边。
　　我突然想去那儿看看。
　　时值晚上九点三刻，我再次锁上门，下了楼，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出那个地点。
　　莓城的夜晚总没那么热闹，尤其是冬天。沿路也只有些餐厅犹醒着。落于地上的雪在夜里变成了黑色，和周遭黑压压的房屋轮廓混为一谈。我不久前抓过一把雪的手指，现在弯曲着冷的有些麻木。
　　车子骤地停了，我下了车。仰起头，将公寓的窗户一格格数过。第二十三层那一间没有开灯。我乘电梯上楼，到了门前，我掏出那把钥匙。已经有这么多日子没用过它了，不是吗。
　　门开了。黑暗中我还没来得及分辨眼前幢幢的轮廓，房子里充斥的属于吴绪西的味道迎面浸没我的脸。猝不及防的这种相会让我的眼睛有点湿润。我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按墙壁上电灯的按钮。它的确还存在在那个位置，让我觉得安心。
　　以前有人说过，一个人的房间就是一个人本身的样子。这话怎么也有几分对。我脚步轻悄或可说是有些怯懦地向房间里走，家具物品仍按原样摆放着。冰箱上那枚唯一的冰箱贴，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弹琴的图案。那是过去我们一起在佛罗伦萨买的。他的窗帘换了，灰蓝色的面料被折起来束在床边。留着中间那大片的，清朗的夜空景象。我在窗前站了一会儿。透明玻璃外是半个身体已陷入睡眠之海的莓城。人们是已都伴着夜幕睡下了吗，还是在无声地面对着自己的孤寂。
　　我往卧室走去，推了门，那只属于他的气味用软性的绳索将你缠绕，感觉就像是即将陷入吴绪西的怀抱。这隐形的符号唤醒了所有与之有关的重重回忆。那些曾有过的拥抱，亲吻，呼吸的节奏，话音，我知道，它们都真实地存在过，比起此刻的我自己，比起这栋我置身其中的房子，比起我眷恋过的那片夜空更真实许多。
　　他床头的架子上摆着一只奇形怪状的罐子。这是两年以前我热衷于做陶罐时期的最满意的成果。那时候我喜欢把手浸在泥土里。这个罐子烧好以后被我捧着送到吴绪西的眼前。他一直摆在卧室里，和他的房间格格不入，但我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效果。它在这间房间里，扮演着一个打破界限的角色。我将那小罐子捧起，它的外壁有数条明显的裂痕，又被用胶水重新黏在一起。是他哪一天不小心打破了吗？我将它翻转过来，罐子的底部，有我刻的“乙”。那刻上去的名字，昭示着一种骄傲。一种所有者的骄傲。我可以在一件东西上刻上名字，毫不掩饰地向人们宣示它是属于我的，多么理直气壮的骄傲。但我不能够在一个人的身上刻下名字，我不能够骄傲地只把他视作我的所有品，我不能够拥有他，正如我也从不曾真正拥有自己。我的这具身体，也如同这个被我创造出来的罐子，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容器。
　　如今这个容器的内核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空。空的让它无法自处。我被空所击倒，软弱无力爬不起来。我将头轻轻靠在吴绪西的枕头上，身体侧躺着蜷缩在他的床上。
　　我闭上眼，眼泪沿着眼梢的凹陷滴落到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