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事简记》行天道

4、回家

　　我在重案组办公室眯了大约二十分钟，心里问题太多，难以入睡，江歌大概是有东西想让我亲眼看，却一时半会拿不出来，所以干脆让我在这睡了。
　　我正琢磨着怎么走，就有人来敲门了，那人进来看我睡在沙发上，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左手里还捏着几个装物证袋子，一个是应该是钉尸体的铁钉，我认得。
　　“江队，钉子上也有颜料，地上的纤维组织是从笔刷上脱落下来的，有几根上粘了地面上的水，里面有些化学成分，最大的可能是香氛。”那人说完放下两个袋子和一份文件，拿着其他的就走了，看来警局还真忙。
　　“这么说来凶手还会画画？”我抱着毯子坐起来，随口一问。
　　发现第二具尸体的年轻人立刻看着我，反驳道:“用笔刷不见得会画画好吧。”
　　可能是我让他不愉快了，刚刚一直偷偷的盯着我看，现在一有机会就呛我，我耸耸肩:“随口一说。”
　　江歌又开始和稀泥，咳嗽了一声，开口维护团队团结:“小杨画画挺厉害的，他的观点我觉得有理。”
　　他又招呼我过去看物证，这沙发长度还不过我身高，我没脱鞋，脚搭在沙发外边就睡了，这时倒是方便，放下毯子就走了过去。估计看完就可以放我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非要让我过来一趟看。
　　其中一个袋子里确实只有铁钉，长度较我印象中的普通铁钉长了三倍左右，仔细看其中一个上的确粘了点颜料。
　　江歌一直在盯着我看:“发现了？”
　　我点点头。钉子被血泡过了，上面的颜料看不清楚，可我觉得它本来应该是橙色。尸体脸上是用红色颜料画的，难不成画前凶手还有闲心用橙色调个色？调色倒也好理解，可用橙色调出来那得成什么颜色了。
　　我看了江歌一眼，他摇摇头。
　　其实我没看懂他摇头是什么意思，为了争口气，我没问。
　　“东西看了，话也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吗。”我直起身问江歌。
　　江歌欣然答应，穿了件防水外套，跟其他人打了招呼，拉着我一起走了，走到警局门口还只拿了一把伞。
　　我如果露出了表情，大概是一脸懵逼吧。
　　“你不查案了？”我问他，盯着他抓着我手腕的手。
　　江歌让我打伞，自己在半截雨里走，头也不回地说:“查啊。”
　　等到了周正好的学校，我才知道他不是不查案，而是要“实地考察”。这我没意见，可也别带上我啊，周正好可能正在家里嗷嗷待哺呢。
　　我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江歌予以驳回，他的理由是这样的:凶手可能还在附近徘徊，没有我在旁边保护他就没有安全感。
　　就瞎扯吧，我都打不过他。
　　对于我的反驳，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的江歌给我了一个傻子一样的笑脸作为回应。
　　我挣不开他的手，只好妥协，提出一个条件:以后不许让周正宸知道是来找我的。
　　江歌再次欣然答应。
　　案发现场的教学楼被封锁起来，周围有穿着雨衣的警员值班，看见他们江队长淋着雨带着打着伞的我过来，都傻眼了。托江队长隔三差五就骚扰我的福，这群警察都认识我了，一个两个的还都觉得是我粘着江歌，还有一个不太眼熟的，管我叫“景老师”。
　　叫老师干嘛，难不成江歌跟他们说我是某个警校教刑侦的老师？
　　进了教学楼，我想把雨伞放在一楼大厅，江歌说拿着，还有用，我觉得他还瞪了我一眼。
　　为什么瞪我啊。
　　江歌这次来没有去案发现场，而是直奔顶楼，说那里有间放实验器具的仓库，角落里有个扶梯直通楼顶，我跟着他爬楼，想着也不知道以后这楼里会不会有闹鬼的传说。
　　等他爬上去把楼顶的铁门打开，并热情邀请我一起爬上去的时候，我才明白，他怀疑凶手是从楼顶爬进三楼女厕的。
　　可是四楼也有监控，如果拍到有用的信息，江歌会告诉我。
　　江歌执意要我上楼顶，我就只好也爬了上去。
　　这栋楼不高不低，江歌带着我走到了天台的边缘，位置我估算了一下，正好在三楼女厕上方，这里没有护栏，有些危险，对面是一片未开发的小树林。我心想不能让周正好知道她们学校还有这种地方，不然她必定要爬上来游览一次。
　　我正神游，眼前江歌身影一闪，吓得我连忙去抓他。
　　他居然直接从天台往下跳！
　　我反应慢了半拍，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听到江歌的大笑:“看来这位小同志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冷静啊。”
　　我往前又走了一步朝下看，江歌也是艺高人胆大，他正站在一节半人宽的狭窄的水泥上，侧身扶着一节水管道，看起来很是惊险。
　　“这节水泥板下面就是三楼女厕的窗户。”他说。
　　“怎么还有这种东西？”我当时居然没有注意到。
　　“估计是老楼翻新的吧，以前有些楼没有挡雨板，直接搭个水泥的檐出来，这个磨损得厉害。”江歌一手扶着水管蹲了下去，似乎还想低头往下看，“你说尸体那姿势，能从背后固定吗？”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总得实验一次才能知道:“你先上来吧，找个绳子拴着再下去。”
　　我蹲在地上探出半个身子去往下看他，伞正好能给他挡到雨，忽然余光在天台的边角上扫见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小撮棕黄色的纤维，被雨淋得湿透，像一坨干草一样贴在水坑里。
　　我把它拿起来在手里搓了搓:“……我好像找到绳子了。”
　　江歌没反应过来:“啊？”
　　“这个。”我把手伸下去递给他看，还滴着水。
　　江歌也伸手摸了摸，点头道:“还真是。”
　　于是我收回手继续研究那撮纤维，江歌仰着头“喂”了一声，我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好在他没有刘海，不然让雨一淋岂不是更像个傻子。
　　“你就不能先把我拉上去吗？”他的表情和在车里拍方向盘时如出一辙，我知道他的隐藏语是什么，肯定和打我有关。
　　我看他一副要生气的表情，起了逗他的心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拉你上来？”
　　江歌被我噎了一下，像是要爆发的火山。我想了想，还是伸手去拉他，他却没理我，跳起来用手扒住了天台的边檐，引体向上般地一用力，自己爬了上来。
　　我蹲在地上看着他，他拍完裤子上的不存在灰抬腿就走，甩出一串水珠，还“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走了。”
　　在这方面我一直是很佩服江歌的，我知道重案组的人对我有个评价，是“平时看着蔫了吧唧，没想到能扛能打”。
　　其实我一点都不能打，只是个子又大痛感又低，论身体素质是绝对不行的。
　　比如当年划在我脸上那刀，别人以为我疯起来不是人，被划了脸还能抓人，实际上我没感觉到有多疼，大概只有小刀扎下手的程度，加上个子高，抓个人往地上按并不难。
　　江歌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会打架，虽然他们管那个叫格斗，反正我是万万打不过他的。这次如果换了是我，别说自己上来了，跳下去我都不行。
　　江歌走了两步，突然又走回来，向我一伸手，我以为他要拉我起来，就把手搭上去，谁知道他甩开我的手，摆出一副凶恶的表情说:“物证呢。”
　　“喔。”我把手里那撮草一样的纤维交给他。
　　江歌拿着物证，看着我自己站起来，得意地笑了一下。
　　“幼稚。”我说。
　　出了教学楼已经十一点多，江歌倒是不着急找下一个受害者，我看他那副轻松了不少的样子，大概是自有安排。
　　但我更希望他能回自己家去轻松。
　　江歌在路上买了三份外带的午餐，他认识我这么久偶尔来我家蹭饭，还托监听的福，他连周正好喜欢吃什么都知道，尤其是那些周正好爱吃，周正宸偏偏管着不让吃的。于是周正好一闻到午餐的味就奉他如至亲，一口一个“歌歌”，比叫我还亲，我绕过鱼缸看客厅的惨状，就知道她和正好又进行了一场人猫大战。
　　感觉自己养了两只哈士奇。
　　周正好端着外卖盒子躲到自己房间吃饭去了，临走还对着我挤眉弄眼做了个表情，我没看懂，江歌倒是笑了出来。
　　我懒得问，坐下打开盒子吃饭，有我喜欢的菜，土豆烧牛肉，再看江歌那份，跟我的一样。
　　江歌看我往他那里瞟，说道:“怕你不够吃。”
　　“……”
　　“你家鱼缸里怎么不养鱼了？”
　　“被周正好吃了。”
　　“啊？”
　　“被我妹妹吃了。”
　　“……”江歌一脸震惊，“我以为怎么也该是猫吃的。”
　　再装，除了周正好谁不知道你在我家客厅装了摄像头。
　　“你不看电视吗？”江歌又问我。
　　我沉默了几秒，平时被监视时我还看《○林外传》看得风生水起，现在江歌就在我旁边，我反而不好意思看了。
　　看我没回应，江歌继续没话找话，话题变得迅速:“我在几个可能的地点都安排了人手。”
　　他说的是下一个被害人可能出现的地点，我“嗯”了一声，闷头吃饭。
　　“你想自己去找凶手。”他说。
　　这话说的我差点噎住，太突然了，我还没想好怎么掩饰。
　　“你好奇心多起来不要命，所以我得看着你。”他继续说，“你哥哥这几天要出差，也让我有时间看着你别瞎搞。”
　　听了这话我是真的噎住了，喝了半杯水。
　　周正宸要出差，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叫瞎搞，我没有。
　　“我是想去找他，但还只是想想。”我学着周正宸的样子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江歌也回了我一个神秘的微笑。
　　饭毕，江歌表示要蹭我家浴室洗澡，周正好出来扔了次饭盒后回房写作业，并且又对我挤眉弄眼，我依然没懂。
　　收拾好碗筷和客厅，江歌也从浴室出来了，我照例抱起正好坐在沙发上，但没打开电视，他穿着我的衣服，用我的毛巾擦着头发看我。
　　江歌一点也不见外，我旁边坐下来逗猫，正好习惯了他的存在，跟应付周正宸一样应付他。江歌逗了两下猫，觉得没意思，就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他装模作样地问我。
　　“……”
　　我不说话，他就一直看着我，我左思右想只好憋出四个字。
　　“《新闻联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