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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保全殿 ...

  •   保全殿

      云鬓堆耸,犹如轻烟似密雾;水鬓描长,敛眉疼煞小金铃。往思楼初见奎柔,刚随喜完玲珑方丈、佛宝洞天、清净自然地,释手书卷,乍抬眼,高海常便震慑于她非凡姿态。金枝玉叶却落凡尘,奎柔白馥馥一团香肩软玉般倚在身前,红烛旖旎暖帐高挂,高海常不明朗,为何美人偏偏青睐他。

      不同寻常驸马,高海常未被革除职位,而从一介补官进入翰林。是奎柔之故。那时她还是淑妃之女,先帝爷掌上明珠,李公公正主。奎柔惯来自恃美貌,她要的驸马定是芝兰君子,高海常只强算作俊朗;奎柔才艺双绝,高海常仅会一口荤话;奎柔出身高贵,高海常祖上三代贱民。

      高海常糊涂,他出身苏州府那片流氓地,奔走于官府之间,打蛇上棍,歪诗三两句,尚能读书算账,也有伶俐名。京都致仕的高博士却将他认作义子,悉心教导、举荐朝堂,企盼能够报效大辰,而自身被排挤回乡。老顽固守着破书房,偶尔夸奖他聪明,时常与他怅叹,道:“莫近臧氏乱贼。”

      高海常娶了臧尚书侄女。

      显然奎柔先也蔑视他,无奈高海常最会伏低做小、阿谀讨好,才全了这段金玉良姻之名,快活地度过翰林生涯,竟也颇得人爱戴。

      可恨奎柔早亡。

      湖绿天花方正典雅,保全殿面阔九间、全然无柱,藻井中心垂下一颗人头大的龙珠圆润透亮,五颗小龙珠闪耀银光,九条金龙盘踞纠缠,游蛇簇拥环绕;男女乐人青罗交领长袍,镀金皂靴,大红抹额,端坐四脚圆椅上,阮咸淙淙,琴筝泠泠,状若银河落九天,情似少陵跃岱宗;花裳歌舞姬妾言笑晏晏,翩翩蝶来,杂佩满全身,白露点眉间,金莲踏虎皮,口唱太平曲。

      高海常便再饮下金盏一杯仙露琼浆。

      “六殿下到——”唱喏的宫人慢慢道。成百文官腰缠玉带,蓦然拜下;崔潜猛然惊醒,回首环视保全殿,未见滞云身影。也好。

      八个壮硕轿奴俯身肩扛香舆,婢女卷起层层青地金锦帘幕,三个蓝衣小宦回围前去,湘儿两手捧敞开的朱漆木盒,绒绒绸布里,一双绣鞋静卧。兰麝渐渐,承夜下轿。保和殿东侧三层汉白玉石阶不染纤尘,六只散水螭首狰狞张嘴,湘儿撑把墨骨伞为承夜遮挡风雪。莲步轻移,黑沉沉夜幕中,飞雪若柳絮洋洒,左凸的残月衰老黯淡,承夜款款步入保全殿。

      承颂高坐金龙座上,对对宫女抱着赤铜灯台,浓墨重彩照亮他前后三出陛阶、雕龙屏风、青玉宝瓶,却独独隐没圣明天子的面容。承颂生得双目重瞳,龙行虎步,但当那重瞳正撞见他缓步而来、仪态万方的六儿,却重重一缩。

      真是相像啊。那个短命的假太子。

      承颂是中宫嫡子,本应名正言顺地称帝,哪知他偏偏生在先帝知天命时,臧淑妃早养育了一个贤王。先帝六岁成为太子,半年后登基,从来不理朝政,四十清心寡欲的年纪,却遇上个臧淑妃,满门绮绣户,便是皇后又怎比。承颂降生前,大辰风雨飘摇,先帝出山,闹了两年立太子,文臣便血谏两年。直到悠悠十载后,那道清俊身影终于深深镌刻在承颂心中唾骂时,贤王悄悄殁了。

      先帝厉害,硬生生拖到他三十岁才驾鹤仙去。

      “你是条虫,不像龙。”承颂早年试图励精,但臧贵妃的疯话萦绕不散。太后倚仗文臣屠没臧贵妃的观星台,内廷鸟飞人绝,李公公销声匿迹,便连臧尚书也倒台。只有承颂偷昧下臧尚书家中的千金娇儿。臧贵妃,先帝义女,不安于室的仙子。明媚夜空中,琳琅环佩浅妆的玉足勾缠住承颂,笑他粗蠢。

      他不甘愿。

      猪狗不如的东西统统死了,高海常这个假姐夫真无赖又何必得意,赐他虚衔一个想也感恩戴德。承颂是大辰千秋万代的皇帝,黄油帐里,淡赭龙袍,细金丝网折上冠,敢教天地跪倒,那么些满口仁义的虚伪狂徒又能如何奈何!

      那摩的教士吟诵声滚滚涌入脑中,承颂好似又被太后关入万佛阁,他心下倏忽一股恶气。他恨恨地甩下琉璃酒盏,矮脚小杯挑剔地划落在地,滑腻香液润湿虎兽利刺般的毛发。是赵岸入京那年,于辽东猎来的两只斑斓吊睛大虎。承颂青筋猛跳,捂着胸口差些喘上。那群野蛮人与他又何干!既然精力正盛,干脆去浙闽喂海!

      天女散花的舞者收拢水袖,正立保全殿中,肢体僵硬不敢妄动。“咚!”硕大颗龙珠坠落,砸碎了舞者假髻堆砌的玉首,惨叫似淹没在深喉,龙珠碾轧污秽,颤动着滚向正中那道陛阶。保全殿安静一瞬,清泉落水的乐曲仍在弹奏。腥臭弥漫,歌姬四散而逃,手软脚软却跪在一滩烂肉旁。

      文臣纷纷躁动。口舌争议间,左都御史抖擞二品锦鸡小独科花补服,拂去溅上的血肉,整束衣冠,率先起身相谏,右都御史亦紧随其后,程朱王陆缤纷叠现。

      承颂忽而镇静,痛斥道:“沽名钓誉之辈。李存德,拖他下去。”

      李公公令下,侍臣捆绑了都御使,崔潜却也来劝诫。

      承颂几近眼眦目裂。他像年迈衰弱的耄耋老翁,忽被勒住了咽喉,唔晤无能吱声。

      五皇子凑近了身侧承夜,圆盘样的脸庞粉白,他似知道些许什么,却恰恰瞧见承夜柔和五官上格外英气的棱角。“六儿......你去西殿躲躲。”他讲。

      “承隶!”承颂暴喝道,“滚上前来!”

      五皇子战栗起身,却被承夜按下手:“你去西殿。”

      承夜长裙曳地,碎晶镶嵌漫漫若星辰,蓝绿相间宛似孔雀展屏。他踏上虎皮,逐步逼近陛阶,一条胭脂带卷起耸涌的墨发,比甲束出楚腰,罗袜隐没衣摆,含情两眼微染桃粉,秀挺鼻梁描画清朗,摇漾如线,仿佛神仙游览于烟波画船,任群臣百目调戏。红唇开阖,半假不假一道话语似伞面几朵嫩白梨花,隐约的雅气:“儿臣拜退。”

      西边三间小殿远远与保全殿遥相呼应,一双圆圆莺眼望承夜而来。滞云道了问候。李公公送承夜出门,飞雪吹了满头。

      “师父。”滞云拖住李公公,“我去东边伺候。”

      滞云幼年奔波戏班中,自七岁在宫外拜了师父,李公公却从未有过不允。李存德佝偻一身病痛,花白两睫纤长,深深眼尾下弯,依稀还有年轻俊逸风貌。他两手环抱,续长的指甲藏在袖里哆嗦地狠掐着双臂,看滞云一眼,却阻了他:“你陪五皇子,送他出去,就别往东走。”

      崔潜只堆了一根柴,高海常却放下一把火。四处八方烧起的火折子,像极奎柔一场幻梦。

      熊熊烈焰轰倒咬住正脊的两只龙吻,勾卷的云纹,层叠的鱼鳞,烧没了藻井排排“寿”字。赵岸腰悬宝剑,秋光乍起间,高帽遍落月台,闯入保全殿。

      左都御史眼窝深陷,烟熏火燎中,崔潜携高海常翻滚着走到保全殿东侧。滞云裹着裘衣,他冲进保全殿,莺眼里李存德匍匐陛阶下,抱一颗龙眼,生死不明;天子侧卧金龙座,虎目圆瞪,脖颈血线喷涌。

      右都御史企图抓住赵岸,却被一脚踹开。滞云扶扯李存德咬牙踉跄要跑出保全殿,崔潜倏尔掩住他的唇将他拽离金龙座。

      赵岸走上正中陛阶,转身怒喝:“封锁皇城!”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希望读者知道:剧情都是浮云。
    我们还有爱情线。
    感觉赵岸崩掉了。是真不会写铁汉。
    感受到高潮了吗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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