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与狗》桃子芦苇

3、第三章 魔头

　　流浪狗原本并不是一只流浪狗。
　　他是曾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大魔头原本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地盘，无聊的时候数数小重天的星星。谁知数着数着，他就参悟了。
　　大魔头渡劫时。
　　八方戾气魔气瘴气涌入北荒。一时间，大魔头的地盘变得乌烟瘴气。
　　天庭以为下界魔头们在聚众密谋造反，立马出兵北荒。不由分说地缉拿魔头。
　　大魔头十分莫名其妙。
　　一次，他无视。
　　两次，他忍了。
　　三次，他忍无可忍了。
　　所以他反了。如那些人所愿。
　　覆弱水，倒忘川。
　　搅西海，毁重山。
　　佛祖说他种恶因，必定要尝恶果。
　　大魔头不以为意，他认为自己并不算作恶。
　　总好过天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万方诸神，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勾心斗角，自己做的好事总是让灵智都未开的一些混沌小魔来背锅。
　　伪善。大魔头冷笑。他最讨厌伪善的人。
　　后来大魔头被天庭缉杀，他本可以轻易逃脱。谁知天庭这些伪君子这次竟请来了佛祖的宝具。
　　五色莲华之前，一切妖邪无处遁形。
　　被炼化前，他怒笑着问虚空：“是我作的恶多……”手指缓缓移向另一边神明的虚影。
　　“还是他们作的恶多？”
　　佛祖不言。
　　旷野传来一声悠远的叹息——
　　染污诸众生，业惑缠可怖。
　　彼心令刹海，一切成染污。

　　大魔头还是不甘，于是它拼尽全力，终于让一缕魂魄逃出了莲华鼎的炼化。

　　那一缕魂魄飘飘荡荡，竟然到了人间。
　　附在了一只死去的流浪狗身上。

　　大魔头成了流浪狗。
　　他发现，喧嚣尘世中的人们，与高高在上的神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一样的丑恶嘴脸。
　　只不过一个是堂而皇之的丑陋，一个做了精致的伪装。
　　流浪狗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没有人在意他，因为他只是一条狗。

　　某天，流浪狗在馄饨摊子遇见了一个道士。
　　也许道士除了穿得比别人干净些，长得俊些，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但是在流浪狗眼里，道士好像对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也许将是他当前最完美的容器，他的宿主。

　　引起道士的注意很简单，他在人间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对怎样引起人类的怜惜与共情有一些研究。
　　他只需要格格不入。
　　毕竟，摇尾乞怜的狗永远没人爱不是吗？
　　他不屑地瞟了一眼隔壁桌谄媚地摇着尾巴的同伴们。
　　心底轻笑了一声。

　　再后来，道士不愿意带他回家，这确实也有点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
　　他有的是办法。
　　于是他用所剩无几的法力入了道士的梦。
　　道士果然愧疚得傻乎乎地来找他了。
　　他又编了几句似假似真的虚言虚语让道士听到。
　　满意地看着面前的人愧疚得微红的脸。

　　终于，道士打算带他回家了。
　　道士抱他起来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道士僵硬的身子与刻意拉开的距离。
　　流浪狗觉得很不爽。
　　觉得他脏吗。
　　那他偏要往那人的里衣钻。
　　道士无计可施地抱住他。
　　轻声哄他“乖……不怕了哈……”

　　乖？

　　流浪狗慢条斯理地眯了眯眼睛，看着道士近在咫尺的脖颈，暗暗失笑。

　　我可一点都不乖……

　　夜晚，流浪狗变成了大魔头。
　　大魔头轻抚着道士熟睡的面容，笑了笑。
　　他低声念了什么。
　　像是最幽暗的噬人谷中涤荡的风声。
　　又像载满尸骨的亡河上引渡者的冥歌
　　喑哑又低沉。
　　道士的眉心中骤然出现了一条不明显的细线，隐隐冒着黑气。

　　寄宿已经开始了。

　　大魔头的魂魄如同漂泊烛火一般，晃了几下便湮去了。
　　流浪狗打了个哈欠，扒拉几下又滚到了道士的怀里。
　　仿佛这一夜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