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晴此景》晴时琬

4、第n次失眠

　　同时间。
　　唐景易站在自家的落地窗前，喝着瓶装啤酒向窗外看去。
　　似是正在享受夜晚的美好时光，但其实——
　　他也因为今天的事，失眠了。
　　人们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起前尘往事，尤其是失眠的人。
　　例如，各怀心事的他们。
　　唐景易仰头灌了一口酒，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她的身影。
　　她没变，还是长发飘飘，和以前一样的内柔外刚；她变了，变得更加成熟，心思好像让人捉摸不透了。
　　嘴角刚要漾开一抹无奈的笑，又想到在天台上的场景，她依旧不愿向他解释……
　　“你是因为尴尬才不跟我解释的吗？还是因为你从来就没……”
　　喃喃自语的唐景易突然放下手里的啤酒，回屋拿出一把吉他。
　　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悠扬伤感的吉他声回荡在寂静的房屋，月光洋洋洒洒地透过窗，似予他拥抱却莫名增添了几分凄凉。
　　他想要的拥抱，亦或是心中的遥不可望。
　　另一幢房子里。
　　已经第n次失眠的张鑫晴望着天花板，开始回忆起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其实刚升到初一时，她并没有注意当时和她同班的唐景易。真正开始注意他，也就是她喜欢上他，是从初二开始的……
　　那时班级里还会传绯闻，谁又喜欢谁了、谁又和谁告白了……她也没想到，从同学口中听说关于他喜欢自己的绯闻后就开始注意他了。
　　秋季运动会上，他代表班级参加一千米长跑。
　　看着他在赛场上挥汗如雨，她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为了班级成绩为他加油。等到他跑完全程并拿到第一名下场后，她无意间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
　　她，春心萌动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自带爱慕滤镜的她此刻眼里只有一个少年在夕阳下安静喝水的唯美画面。
　　她呆呆地望着，出了神，却没想到与刚喝完水的他有一秒的眼神接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转移视线，但还是忍不住总望向他。
　　这段青涩的双向暗恋，就从这次运动会正式拉开帷幕。
　　和很多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样，情窦初开的感觉无非是他看你一眼你会高兴好久；隔着屏幕跟你道句晚安都会兴奋到失眠；有事没事就到他附近吸引他的注意顺便偷看……
　　她也不例外，甚至为了约他出去玩，又碍于面子，不惜叫上其他电灯泡做自己的挡箭牌。
　　转眼到了初三，他们依旧暗恋着对方，哦不，他对她的喜欢已经是整个班级，甚至整个年级人尽皆知的事了，而她对他的暗恋也愈发浓烈。
　　元旦前夕，她故意忽略一位男同学对她大胆的表白后，又下了好大决心厚着脸皮主动跟他表白，他也顺理成章地没有拒绝，于是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一起后，碍于学校禁止早恋，绯闻可以有，但绝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早恋，从此她们的相处模式就变得和所谓的地下恋一样。
　　在学校，避免不了同学们的小打小闹，男生就经常拽女生的头发。
　　在学校拽她头发的人很多，她唯独对他一笑而过；平时不喜欢自拍的她，面对他的要求却完全不拒绝；还愿意把她不希望人尽皆知的一些事情与他分享；在学校出糗或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会怎么看她……
　　因为艺术节临近，班级要准备男女生一起跳的舞蹈，她和他都在练习的行列内，借着这个机会她可以明目张胆地和他打打闹闹。只可惜后来这个舞蹈落选，她遗憾。遗憾好不容易有同台的机会却没能实现。
　　有一次，她生病发高烧，好几天没去学校，他准备了一些零食还有一封问候信让段语婷带给她。一看就是偷拿妈妈养颜的阿胶红枣让她受宠若惊，嘴上嘲笑，心里却说不出的感动，也满足于那时的幸福。
　　终于，初三的最后半个学期里，他和她做了同桌。她既开心又羞涩，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尴尬到同桌讨论的时候一直都是欲盖弥彰地与后座的薛珈骅讨论的。
　　因为进入备考阶段，中午的午休便成了辅导功课的最佳时间。她是语文课代表，几乎每天中午都要去辅导室帮助没及格的同学们补考，经常都是上课才回教室。每次回到教室，桌位里经常多出一些小零食、小礼物等等。她知道这些都是他送的，当时真的对“礼轻情意重”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
　　有时第四节课刚下课她就要去辅导室，再回教室菜色已所剩无几，但桌上都会有他为她盛好的饭菜，无论饭量还是各个菜的比例都正好适合她，既意外又暖心。
　　模拟考试后，在校的日子没剩几天了，她们待在一起的机会比考试前还少。
　　拿到毕业照时，她虽不舍，却也满足，只因毕业照上的他们一前一后，笑容格外灿烂。
　　回忆留给初中。
　　回来，两人有幸考上了同一高中，只是，他在一班，她在九班。不过这楼上楼下的距离并没能阻拦他们的“地下恋情”。
　　军训的时候，他为了看到她，经常到女生宿舍门口“假公济私”，她也经常有事没事就出入宿舍顺便偷看他。
　　开学第一天，音乐老师来九班选合唱队员，她和几个同学莫名其妙被班主任推荐了。本来考虑参加其他队的她，听说合唱队无聊就更不想了。兴致缺缺来到音乐教室一看，合唱队有好多认识的初中同学，最关键的是，有他。
　　知道他也在合唱队后，顿时觉得班主任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无聊，但是他在，合唱队瞬间就没那么糟糕了。之后合唱队的每一次训练，她因座位的便利，经常光明正大地偷看，眼睛时刻不愿离他。
　　几乎每个课间，作为一班班长的他也总找各种理由到楼上晃悠，只为偶遇她，哪怕只看她一眼。甚至她生日那天，放学前老师在集体训话，他冒着被骂的风险假公济私到班内找她班体委，仅仅为把一张写着生日快乐画着生日蛋糕的小纸条给她。即使一个微不足道的“礼物”，她也很感动他有心的举动。
　　高一高二很快就还算平淡的过去了。高三，她只上了两天半的学。
　　刚开始她精神状态不好，总是头疼，先请了一周的病假挨个医院做检查，还好身体只是有点小毛病，但心理状况……
　　自己班同学带着老师的托付来看她，没想到同学还转达说他也想来看她，但是无奈有课就没来。她惊讶感动之余松了口气，他要是知道她的病情，那他们，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因为她的病情有些严重，在医生的建议下申请了休学。
　　说是休学，实则再也没回过学校。
　　不上学以后，她就再也没和他主动联系过，虽然很想他，但她怕主动找他聊天会打扰他备战高考，又怕他知道自己的病她们就完了，所以只好选择做缩头乌龟。
　　终于，在高考结束的那天，她一狠心让白煜替自己跟他说分手，她不敢想，更不敢面对他。正好随姑姑出国治疗，顺便让自己冷静。
　　一年前她才回国，与段语婷和白煜故友重逢后，自认为已经放下了那段陈年旧事。
　　直到今天，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未放下过。
　　她知道自己始终欠他一个解释，但她想着，再也不会有解释的机会了。
　　“是我，欠你的。”
　　曾经的她们，是那么美好。
　　是啊，曾经。
　　一切都只是曾经而已了……
　　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枕头。张鑫晴因回忆和愧疚独自哭泣。
　　直到凌晨三点，哭累了的张鑫晴才睡着。
　　可能是这一天太累了，张鑫晴这一觉睡得很沉，只做了一个模糊的梦。
　　……
　　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了。
　　她洗漱完毕，随便弄了点吃的就又回到房间，打算再躺一会儿。
　　刚躺到床上，张鑫晴就接到白煜的电话。
　　“张，你还好吗？听段说你昨天去完天台就心神不宁，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没事儿，就吹了风有点儿小感冒，你们不用担心，我吃药就好了。”
　　“没事儿就好，今天能出来吗？一起逛逛呗。”
　　白煜也是怕她闷着，想带她出门散心。
　　“我……行，几点？”
　　本来想拒绝的张鑫晴转念一想，出去逛逛正好能散散心，就答应了好友。
　　“十一点，楼下车站。”
　　“嗯，回见！”
　　挂掉电话的张鑫晴收拾好，提前五分钟下楼与白煜会合。两人一同乘公交去了市中心的购物广场。
　　她们逛了一大圈也没买几样东西，逛累了，就在三楼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来休息。
　　白煜关心道：“张，你真的没事？”
　　“嗯？啊！当然没事，我好好的呢！”
　　“可是，我怎么总觉得你昨天好像从那谁来了之后就不太对啊……”
　　“是吗？没有的事。”
　　“而且，我总觉得他好像还对你……”
　　“小白啊，”张鑫晴打断了白煜的话，“你就别瞎猜了好不？有空多关心关心你家那位，我和他早就不可能了，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可他还帮你解围来着……”
　　“什么替我解围，他就是不想我跟他有任何接触，才自己给自己解围的！”
　　“但我真的觉得……”
　　“好了，别说昨天的事了。白，我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张鑫晴不想让白煜再说下去，正好肚子饿了，就直接拉着她随便进了家餐馆。
　　白煜摇摇头，觉得不止唐景易，她这样一看也是没放下的，但也没多说什么。点完菜的两人默契地没聊天，各自玩起手机等待上菜。
　　购物广场四层。
　　“行啊你！现在挺好啊！音乐高材生，走上人生巅峰了唐老师？”
　　侯广林拍拍唐景易的肩膀调侃。
　　“行了，就别羡慕我了，你也不赖啊！大翻译，工资可不低呢！”唐景易笑着回应。
　　两人在昨天的同学聚会中没尽兴，约着今天到这个咖啡厅好好儿叙叙旧。聊了挺长时间，难得放松的他们打算一起吃个午饭。
　　“楼下有家私房菜，我觉得挺好吃，咱去那，我请客！”
　　“诶，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我请你！”
　　“行了，好久不见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请！就这么定了！”
　　两人下了扶梯就要往那家私房菜馆走去，侯广林正好瞥见这边餐馆里的张鑫晴和白煜在吃饭。
　　白煜正在拿纸巾，一抬头就看到了侯广林，还有他旁边的唐景易。
　　“诶张，侯广林……”
　　“嗯？”张鑫晴转过身，顺着白煜手指的方向看到侯广林正向她们走来。
　　她没看到唐景易，以为就他一人，高兴地站起来打招呼：“猴子！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啊！”
　　“是啊，昨天刚见完，今天又见面了。”
　　“你来这儿……逛街？”
　　侯广林好笑，“噗……逛街是你们女生的事，我一个大男人逛什么街！”
　　“嘿嘿，也是哈，那你是来……陪对象？”张鑫晴说的时候还朝他身后张望。
　　“你看我像是有对象的吗？”侯广林哭笑不得，“和同学在楼上咖啡厅叙完旧，正准备去前面吃饭。”
　　张鑫晴点点头，正想邀请他一起午餐，侯广林在这时补充了一句：“噢对，和我叙旧的就是唐景易。”
　　听到唐景易居然和他一起，张鑫晴还是把邀请话咽回了肚子里。
　　刚借口去卫生间的唐景易走了进来，张鑫晴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因为都是老同学，出于礼貌，她跟他简单打了个招呼：“额……嗨。”
　　唐景易一手插兜，另一只手翻着手机，没听见一样根本没理会她。
　　她尴尬笑笑。
　　白煜看到唐景易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张鑫晴赶紧拉住她示意没事。
　　“既然碰见了，就一起吃吧，我请客！”
　　侯广林说完就把刚上桌的菜端到了旁边四人位的桌上，他以为唐景易是有工作上的事，随即帮忙解围，“老唐，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咱改日再约，我作东。”
　　唐景易这才收起手机抬头，换上之前的笑脸。
　　“我没事，反正你请客，一起呗。”
　　四人相继落座。
　　白煜和张鑫晴坐在一边，侯广林在张鑫晴对面，旁边坐的是是唐景易。
　　唐景易坐下后，拿起菜单不客气地点了一些食物后，朝侯广林挑眉，“猴子，你不会反悔吧？”
　　侯广林笑笑，也知道他是故意的，都是同学还是好兄弟，他自然不会去计较。
　　“当然不会。君子一言，随便点！对了，你们要喝点儿什么？”
　　侯广林又看向对面闷头玩手机的张鑫晴和白煜。
　　两个女生实则正互发消息，听见侯广林的话，张鑫晴率先抬头给对面一个微笑，“我喝白开水就行。”
　　毕竟好久不见，刚重逢还偶遇，她不好意思让侯广林太破费。
　　“我也是。”白煜今天自从看见唐景易就没心情吃好喝好，也就随便了。
　　“张鑫晴啊，咱们当年那么铁的关系，还跟我客气什么？放开吃，我买单！”
　　这话原意是对好朋友慷慨大方，但听在某些人耳朵里就有点变味了。
　　唐景易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但心里莫名不爽。
　　白煜也觉得侯广林的话哪里怪怪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种可能，她睁大眼睛打量着侯广林，人家正和张鑫晴聊的开心呢。
　　只见侯广林很自然地看着张鑫晴，甚至眼神还有那么点……宠溺？
　　被自己感觉惊到的白煜又看了一眼唐景易，人家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她明显能感觉到对面人的低气压。
　　“我去，不会这么狗血吧……”
　　白煜小声感叹。
　　饭菜上桌，他们边吃边聊，只不过在聊到唐景易或张鑫晴的时候，对方都毫不插言。
　　“诶白煜，你和秦孟炤的事，没想到啊！你们怎么又在一起的？”
　　侯广林突然将话题转移到白煜身上，张鑫晴也两眼放光等待下文。
　　“我们俩啊……”
　　三人聊的不亦乐乎。问到张鑫晴的事，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唐景易，见她脸色不好，侯广林便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又开心聊起来。
　　一旁被它们忽略的唐景易脸色阴沉。
　　侯广林笑笑，介绍唐景易现在的情况。
　　见张鑫晴惊讶的唐景易这才稍有缓和，但依然别扭，于是起身走人，其他人看的莫名其妙。
　　侯广林以为突然离席的唐景易有事就没管，继续和张鑫晴他们叙旧。只是谈到情感状况，张鑫晴依旧沉默。
　　侯广林表示理解就没多问。
　　张鑫晴想着唐景易刚刚是看到自己惊讶才黑着脸离开，便又胡思乱想了起来，越想越难受的她站起来，“抱歉啊，我有点不舒服，让小白陪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吃，猴子谢谢了啊，下次我请你。”
　　状况外的白对侯抱歉地笑笑后被张鑫晴拉走。
　　侯广林觉得张鑫晴有点反常，见她心情不好就没多问，自己也差不多饱足了便结账离开。
　　唐景易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游戏。
　　冬天的这时已经挂起晚霞，张鑫晴和白煜出商场后，因秦孟炤找白煜有事，两人暂时分开。
　　张鑫晴回到家，一个人坐在房间的飘窗边听音乐放松，可没一会儿，脑子就开始纠结和他的爱恨情仇，又一次挂着泪昏昏睡去。
　　靠着冰冷的玻璃窗睡了两个小时，晚上醒来的时候，身子难免有些发麻。
　　活动开僵硬的胳膊，准备做晚饭的张鑫晴发现自己好像感冒了，翻箱倒柜半天也没发现感冒药，于是忍着头昏脑胀下楼买药。
　　她买完药，强撑着力气回到家开门。换完鞋起身有点儿猛，加上感冒乏力，张鑫晴晕到在了家门口。
　　“张——”
　　正巧白煜和秦孟炤来到张鑫晴家门口，见她家没关门便喊着人名推门而进。谁知道刚好见她倒在玄关处，吓了一跳的白煜回过神赶忙叫来救护车把张鑫晴送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