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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霜花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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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未正式开始之前,为了避嫌,男宾都聚集在花园的另一边,散发着浩然正气的松竹柏形成天然屏障,与一群女客隔绝开来。
当然暗通款曲的男男女女也不少,趁人不备,偷偷溜出来约会,花丛中假山后常有成双成对的鸳鸯躲在角落里互诉衷情。
傅雪容坐的久了,打算起身四处转一转,她从凉亭里走出来,身后率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小姐妹,她很享受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在芳香萦绕的衣香鬓影簇拥之下,让她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碧湘碧落经历了一场虚惊,已如惊弓之鸟,若不是碧罂拉着,她们早就涕泪交加地跑去向碧莲认错了。
碧罂恨铁不成钢,怕她们吵吵闹闹声张出去,于是压低声音威胁了一两句,碧湘碧落这才老实下来,不情不愿的跟在碧罂后面。
碧罂敛声屏息,混迹于人群中,争取尽量不引人注目,她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人,顾枕棠庄镜玉两个人把她当成碧莲的替身,在碧莲那受了窝囊气,就往她身上撒,弄得她出尽了丑。
顾枕棠庄镜玉之所以找上碧罂,而非碧湘碧落,是因为碧罂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和碧莲如出一辙,很容易让人产生透过她看碧莲的错觉。
傅雪容想利用三姐妹打击碧莲的盘算落空了,碧罂心知自己对傅雪容已失去用处。
浓郁的芳香迂回流荡,迎面扑鼻,沁人心脾,女人天生爱花,贵女们纷纷沉醉在花的王国中。
望着满园竞相绽放的百花争奇斗妍,碧罂却无心欣赏,真的要遵循傅雪容的诡计吗?碧罂心下有些迟疑,如果不按照她的意思做,自己就会成为弃子,可是现今她需要傅雪容的势力。
但傅雪容说到底只是一个外人,为了得到傅雪容的助力,与嫡姐反目成仇,碧罂不禁反复叩问自己这样做值得吗?
——拿出你的诚意,让我看看。
傅雪容的话言犹在耳,反复在碧罂脑海中轮回,她捏紧了手,暗暗下了决心。
碧莲和水蜜夏来到清幽的池塘畔休憩,碧瑶先前就和她们分开了,碧莲知晓她是会情郎去了,只警告她一句不许作出太过分的行为。
水蜜夏一刻也闲不住,眼看四下无人,不禁释放起了天性,甩掉绣花鞋,脱下两只绸袜,光着嫩生生的小脚丫蹴水玩。
池水波平如镜,澄澈净透,连水底五光十色的鹅卵石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晶莹如宝石般的光泽,十分漂亮。
水蜜夏坐在延展至水面的露台上,一边哼着菱歌一边踢打水面,时不时捞出几个小石子玩,俏皮又天真。
碧莲很爱护水蜜夏,除了真心喜欢这个傻丫头身上那丝单纯的劲儿,更多的是一种羡慕,她的纯粹自己永远无法拥有,但羡慕归羡慕,碧莲不会像别的女子一样总是分辨不清羡慕和嫉妒的界限。
碧莲脸上溅了几滴水,她抬起头,看见水蜜夏机灵古怪的朝她笑:“碧莲姐姐,你说温太师千金为何不愿意跟女孩子玩啊,那些干巴巴的字帖拓本会比纸鸢秋千有意思吗?”
温青盏冰清玉洁,卓尔不群,平素特立独行,很少参加名门望族举办的筵席,就算赏脸去了,也只是做做样子,转一圈就走,来无影去无踪。
她在京中贵女里是一个特殊而神秘的存在,傅雪容嘲笑碧莲闺蜜少,温青盏也不遑多让,甚至比碧莲还少,几乎为零。
恰如此刻,作为宴会主角的温青盏没在女客中露面,反而同一群男宾坐在花园另一侧的竹林里流觞曲水,即兴赋诗。
不得不说碧莲开始对这位才女起了兴趣,她觉得温青盏不按常理出牌很有性格,跟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旧女子大相径庭,或许可以成为她第二个交好的密友。
水蜜夏见碧莲走神,小脚丫猛烈击打水面,溅起一大片水花,浇湿了碧莲的裙裾,她恶作剧般的咯咯娇笑:“碧莲姐姐,你想什么呢?”
碧莲抖了抖裙子,故作生气的咬着唇瓣望着水蜜夏,水蜜夏扮了个鬼脸,快速穿袜着履,在碧莲抓住她打屁股之前飞快跑掉。
两人闹累了,双双坐在水榭里,水蜜夏倚在碧莲身上,对碧莲上下其手,碧莲被搔到了痒痒肉,笑着躲开她的袭击,水蜜夏乘胜追击,不小心剥开了碧莲的领子。
虽然碧莲快速掩好了,水蜜夏还是眼尖的看到一闪而过的雪白|粉腻以及那道深深的沟壑,她“哇”了一声,笑容很是意味深长,两只小爪子跃跃欲试,计划再剥一次仔细瞧瞧,弄得碧莲很是羞涩。
水蜜夏摸了摸自己菽发初匀的兰胸,语气有点酸:“你未婚夫可真有福气,冲着这具能令男人欲仙|欲死的销魂娇躯,他怕是死在你身上都甘愿,好姐姐,让我再看一眼嘛,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水蜜夏冲碧莲眨了眨眼睛,用手指比着一的姿势,表示就再看一眼,可是碧莲双臂挡在胸前护的密不透风,弄得水蜜夏直说她小气。
“碧莲姐姐,大家都是女人,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占你便宜,我就想和自己的对比一下大小看看差距。”
碧莲腮边晕红,她被水蜜夏的狂野动作惊到了,力度适中地敲了下她的头:“不害臊,你这没节操的小丫头,再口无遮拦,小心嫁不出去。”
水蜜夏撅着小嘴:“人家本就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又得生儿育女又得侍奉公婆,我只想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谁都别想让我驻足。”
碧莲一直都知道水蜜夏不想嫁人,这个阴影来源于她驾鹤西游的娘,生了水蜜夏后,尚书夫人的身体就垮了,一天不如一天,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留下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小女婴,自己撒手人寰。
水蜜夏挽住碧莲的胳膊:“对了,碧莲姐姐,我托你帮我绣的荷包做好了吗?”
碧莲“哦”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荷包,亮银色的锦缎底子,上面绣的图案很特别,水蜜夏尚未看清楚,碧莲就匆匆往袖中一塞:“拿错了,这个才是你的。”
碧莲又摸出一个荷包,上面绣着瓜瓞连绵,正是害湛沧手被抓伤的那个石青缎荷包。
水蜜夏接过荷包,夸了一两句绣工好,眼光却不由自主瞄向碧莲的衣袖,梨涡显现:“那个荷包是给谁的呀?”
碧莲默默把那个荷包往袖子深处塞了塞,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夜晚,男人得寸进尺,以受伤为由,逼迫她给他绣一个小玉兔吃蘑菇的荷包。
碧莲只绣过玉兔捣药或者广寒宫桂树之类的,她从来也没绣过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拿出去都嫌丢人。
水蜜夏手中握着荷包,冲碧莲挤眉弄眼道:“碧莲姐姐,另一个荷包是送给你未婚夫的吧?”
碧莲略显错愕,水蜜夏当即哈哈大笑:“看来我猜对了,可是在朝凤楼时,突然出现解救你于水火之中的男人是谁啊?碧莲姐姐,你有当坏女人的潜质哟,居然脚踏两条船。”
脚踏两条船……明明是同一艘粗糙的破草船,可是水蜜夏并不知情,不知情也好,碧莲本就不想在人前承认她与湛沧的关系。
湛沧的名号在月阙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真正熟识他的人少之又少,湛氏产业庞大,囊括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底下不计其数的掌柜账房伙计各司其职,真正需要湛沧出面摆平的事情很少,都是交给手下的人去办。
碧莲常常因此感到庆幸,越少人见过湛沧越好,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世人拥有一种自欺欺人的天性,擅于按照自己主观好恶选择性筛选过滤信息,习惯性装聋。
就比如明知碧莲婚约在身,也不能完全打消城中勋贵子弟对她的非分之想,可一旦湛沧本人出现在明面上,一些胆小怕事的人就会自动退出,怕惹麻烦。
碧莲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像被圈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想摆脱这种宛若禁脔的悲哀,却不得其法,越是用力挣扎反而被缚的越紧。
碧莲望着水蜜夏暖洋洋的笑脸,隐隐生出些无地自容,水蜜夏把她当做最亲近的朋友,她却如此卑劣阴暗,利用她接近她的兄长。
可是碧莲别无选择,她必须尽快俘获水衍之的心,尚书府不见得比湛氏家底殷实,但至少比湛氏门庭高贵,她不会成为一个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更何况还能嫁给仰慕之人,何乐而不为呢。
傅雪容远远就瞧见坐在水榭栏杆畔的碧莲,她的美丽太过出众,让人难以忽视,此刻她斜倚雕阑,乌髻偏坠,露出半张令人心笙动摇的侧脸,纤长的眼睫翩翩起舞,惊起满园花魂芳魄。
碧莲和水蜜夏聊天间,蓦然传来一个矫揉造作的刻意声音:“这里景色宜人,咱们得好好欣赏欣赏……呀,这不是碧莲嘛。”
傅雪容带领一帮小姐妹闯入水榭,碧莲周围瞬间变得挤挤挨挨,呼吸一口全是浓烈刺鼻的脂粉味儿。
碧湘碧落跟不敢见人一样,低着头躲在人群里,由于平日碧莲积威尤深,二人不免颤栗起来,此情此景又被碧罂在心里好一顿鄙夷。
不等傅雪容开口,碧莲起身拉起水蜜夏就要离开。
傅雪容朝顾枕棠及庄镜玉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一步,联手挡住了碧莲的去路。
碧莲注视着两人高傲的表情,不见任何慌乱,她的声音非常冷静:“让开,好狗不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