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莲郡主》零幽馥

14、飞龙宴

　　月阙城名门贵女的圈子里，最显眼的莫过于广陵王府的碧莲郡主、英国公府千金傅雪容以及三公之首的太师嫡女温青盏。

　　其中最爱抛头露面的莫过于傅雪容，她毫不吝啬向人们展示她的美貌与光华，仿佛天下人的倾慕和夸赞才能让她实现自我价值，正因如此，傅雪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小姐妹。

　　相比之下，碧莲周围就显得很清冷了，她的闺中密友只有水蜜夏一人，傅雪容总拿这件事来挖苦奚落碧莲，可是每次都在碧莲的漫不经心下铩羽而归，这让傅雪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气不过，更加在人后贬低碧莲。

　　而最神秘的莫过于温青盏，坊间传闻她性情孤高，才华馥郁，喜好金石书画，倾慕文人雅士，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经常深居简出，所以聚会上鲜少得见她清丽婉约的倩影。

　　今天乃温青盏的生辰宴，碧莲正坐在赶往太师府的马车上，脑中过了一遍有关于这位才女的信息。

　　太师嫡女温青盏天资聪慧，才思斐然，四岁能诗，五岁擅棋，是公认的咏絮之才。

　　虽然容颜稍稍逊色于碧莲，但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可谓是个花为肠肚，雪做肌肤的妙人，在月阙城里名气也是不输碧莲分毫的。

　　碧莲千辛万苦搜集这些消息，只为攀附上温青盏，温太师在墨兰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威望鼎盛。

　　如果能和太师最为看重的嫡女结交为挚友，对碧莲来讲百利而无一害，这样她筹谋良久的计划才能更顺利实施。

　　碧瑶在碧莲对面，她穿着一件浅豆绿水仙茑萝花纹的九霞裙，晶莹的清浅色泽很衬肤色，显得少女一双妙目水灵灵的，烘托出她天真烂漫的气息。

　　一路上，碧瑶都很有自知之明，双手交叠平放于膝盖上，坐姿规规矩矩，不弄出一点声音，她气息浅薄，恍若不存，时刻关注着碧莲的动静，生怕惹恼了嫡姐，会吃不了兜着走。

　　***

　　即将下车前，碧莲睇了一眼碧瑶，淡淡开口：“记住，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广陵王府，别的我不管，若你敢往王府脸上抹黑，我绝不容你。”

　　碧瑶再三保证不会丢了王府的脸面，态度异常诚恳：“姐姐肯让我随行，不把我当成累赘，我已经很满足了。”

　　碧莲没再理会，上前递交了请帖，经守门人检查过后，一个小厮引领两人朝筵席步去。

　　碧瑶敛眉覆眼，微垂螓首，碎步跟在碧莲身后迈过门槛走进中庭，只一眼她就被太师府的奢靡繁华惊呆了。

　　亭台楼阁高低错落有致，假山巉岩点缀其间，两边花圃中遍植奇花异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散发出芬芳空灵的馨香，有几种美丽的花朵碧瑶见所未见。

　　一条玉带般清澈见底的溪流缓缓流过，曲折蜿蜒，勾勒起各个独立的景观，将花园连线成一个整体，水中养了数尾金光灿灿缤纷瑰丽的锦鲤，往来翕忽，追逐着人的脚步，为寂静的午后添了些许灵动。

　　太师府建筑构型极为考究，使人不禁拍案叫绝，惊叹好一座鬼斧神工的九进四重院落。

　　纸醉金迷，碧瑶脑子里最先浮现的就是这个词汇，太师府完全当得起琼楼玉宇。

　　碧瑶彷如闯入了九霄之上的天宫，对哪都好奇，即使年少早慧，颇有心计，仍改变不了她骨子里还是个小女孩的事实。

　　庶妹那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模样令碧莲皱了下眉，她刚想警告她保持仪态，不要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就被三个熟悉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碧瑶一扭头也看见了，她不如碧莲镇定，当即惊讶出声：“二姐三姐四姐怎么也在这儿，她们怎么混进来的？”

　　碧瑶话中的那个“混”字让碧莲觉得有些刺耳，虽然不喜几个庶妹平日里贪慕虚荣嫌贫爱富的做派，但毕竟同出自广陵王府，一个“混”字无疑自降了身价，自己无意间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卑微的位置上。

　　碧莲的思绪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抬眼就见一身樱草色明丽绸衫的水蜜夏，红嫩脸颊上映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显得小姑娘相当玉雪可爱。

　　碧莲觉得清风拂面，阳光似乎都随着水蜜夏的出现明媚了三分，水蜜夏就有这种魔力，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欢歌笑语。

　　水蜜夏宛如一只飞快扑过来的小喜鹊，水眸写满了喜悦，语气含着委屈：“碧莲姐姐，我好想你呦，卧床养病这段时间无聊死了，又不能让你来看我，怕把疴疾传染给你。刚刚在人群中看见了你的妹妹们，我以为你也在，结果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碧莲摸摸小姑娘气鼓鼓的雪腮：“我跟她们不是一起来的，看见她们在这儿我也挺惊讶的。”

　　水蜜夏往那边瞅了瞅，继而附在碧莲耳畔悄声道：“她们三个好像是跟着傅雪容进来的，我刚才还纳闷呢，她们什么时候跟傅雪容走得那么近了？”

　　碧莲豁然开朗，难怪先前那三人能沉得住气，没开口请求她带她们参加宴会，原来是抱上了傅雪容的大腿，有恃无恐，所以她这个嫡姐是没了利用价值。

　　碧罂自然也瞧见了碧莲，此时她正在极力奉承傅雪容，被碧莲见到这一幕，她觉得有点难堪，尤其是碧莲不加掩饰的嘲讽目光，衬托出碧罂无所遁形的自甘堕落，让她如芒刺在背。

　　碧莲异常冷静，轻飘飘的扫了一眼，碧湘碧落立即噤若寒蝉，一双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与碧莲对视，二人惴惴不安地揪着衣摆，胆怯之色不言而喻。

　　碧罂打心底瞧不上这俩没脑子的蠢货，意志不坚定，居然被碧莲一个眼神就吓得快尿了裤子，若非看在她们还有用的份上，她绝不会捎上这两个拖自己后腿的草包。

　　毳拥锦绣华服的傅雪容画着妖冶的梅花妆，身边环绕着一群燕瘦环肥姿态各异的女子，顾枕棠、庄镜玉也在其间，她们抱着手臂对碧罂颐指气使，脸上挂着捉弄人的揶揄。

　　碧罂心里恨透了碧莲，这些人把对碧莲的憎恨全部发泄在了她身上，故意让她出丑，这会儿眼见碧莲在旁边看着，更是卯足了劲儿欺负她，杀鸡儆猴，旨在刺激碧莲，想看到碧莲失态。

　　碧莲望着碧罂眼尾那丝不易察觉的潋滟锋芒，知道碧罂是恨透了她，即使欺凌她的是傅雪容一群人，可她病态扭曲的心理并不这样觉得，而是把恨意转嫁到了她这个嫡姐的身上，认为是她害的。

　　对此，碧莲不以为然，只想呵呵笑着回一句：这个锅，本郡主不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又没指使碧罂去巴结傅雪容，落到这步田地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至于碧湘碧落那两个没主意的，恐怕碧罂能玩死她们，被人卖了还反过来帮人数钱呢。

　　碧莲虽然不喜欢她们，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往火坑里跳，碧罂已经无药可救，这俩傻子尚能引导一番。

　　碧瑶显然没有碧莲处之泰然，她义愤填膺：“二姐三姐四姐，你们在做什么？我和大姐在竭力维护广陵王府脸面的时候，你们却在这里做小伏低奴颜婢膝，给人家呼来喝去当奴才！”

　　傅雪容眼里盛满了玩味，轻轻扬起一丝刁滑的笑，严密注视着碧莲的神色变化，渴望撕破她的假面具，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看到龟裂。

　　可惜碧莲气定神闲，没有一点动怒的前兆，这让傅雪容脸色由晴转阴，死盯着碧莲姣好的绝色容貌和纤媚身姿。

　　花圃里怒放的玫瑰艳的惊人红的醉人，却不及碧莲一分颜色，嫉妒的草蔓疯狂在傅雪容心中野蛮生长，她藏在袖子下的手不禁握紧。

　　——她怎么能美成那个样子？

　　——哪怕素面朝天也能像一颗明珠般闪耀着熠熠光辉。

　　——她站在那里就如同鹤立鸡群，把这里的其他人都比成了尘土。

　　宴会上人多眼杂，家丑不可外扬，她们五姐妹不和，也应关起门来解决，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列晾晒，碧莲出言阻止碧瑶，道：

　　“好了，她们愿意吮疽舐痔自暴自弃，你也没办法，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既然来一趟，怎么也得不虚此行才行。”

　　碧莲刚一转身，背后就传来顾枕棠的咆哮：“站住，你刚才说谁是疽谁是痔？”

　　碧莲头也不回：“好话不说二遍，谁眼巴巴上赶着承认我说的就是谁。”

　　顾枕棠气的七窍生烟，若非碍于场合，她非得冲碧莲劈头盖脸破口大骂一顿解恨，好在她保留着一丝理智，明白自己身处何地，不能做出有辱身份之事。

　　傅雪容一副平静的表象，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经常追随她左右的顾枕棠庄镜玉知道，她的内心恐怕已经阴风怒号翻江倒海了。

　　直至碧莲的身影淹没在繁花锦簇的水榭之后，傅雪容才轻启红唇吐出一句：“没用的东西，要你们何用！”

　　顾枕棠庄镜玉战战兢兢垂下头颅，被傅雪容当着这么多人数落一通，她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可是敢怒不敢言，即使傅雪容完全不给她们留面子，她们也得受着，谁让她们的父亲受制于人呢。

　　傅雪容之所以答应碧罂的请求，其实是想借此打碧莲的脸，没想到碧莲比她想象中更有城府，非但表现的不痛不痒，还波澜不惊。

　　哪怕亲眼见到自己的三个妹妹卑躬屈膝，也能做到无动于衷，她还真是小看那个柔弱如菟丝花的碧莲郡主了。

　　望着碧莲离开的方向，傅雪容忽然心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