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32、（5）

　　刘奎璧兵败的消息，第三日便传到京都。严威和任青的战报先递进兵部，兵部立刻抄送内阁。刘奎璧的亲笔书信，却是直接送到刘捷府中。刘捷正在内阁议论百粤战事，因而先看到战报，当下心郁如火，体冷似冰。首辅梁鉴故意问道：“刘侯爷，你看如何是好？若再发兵，只怕山贼一怒，伤了国舅；若置之不理，朝廷颜面何存？”

　　次辅祈和道：“若在平时，这小小鸡足山，便是踏平也容易得很。只是目前朝廷精神，全在百粤。贺将军久战不下，钱粮人力，都正在吃紧处，云南附近各省，已经搜刮一空。上次刘国舅起用川兵，千里行军，实在已经是勉强支持。如今别说再起新兵，就是刘将军带去的川兵，若在云南久住，粮草也难以为继。”

　　刘捷听他二人一唱一和，并不为自己留情面，心下恼怒。梁、祈二人本是朝中文官首领，抵制武将主政，入阁前便与自己作对。自己主管兵部，皇甫敬贺云宵都是自己举荐，如今百粤战事不利，眼看皇上恩宠渐衰，两人当然幸灾乐祸。他为人深沉，并不发作，只心中冷笑。

　　梁鉴见刘捷阴沉不语，道：“鸡足山虽微，到底也是战事，况且国舅被擒，国体相关，还须立刻呈报皇上。”他是首辅，此言一出，便是内阁决议。刘捷爱子被擒，心中七上八下，本来拿不定主意，况且兵败之事，皇上早晚得知道。此时即刻发内阁急报入宫，和明日一早与其他政务一同呈奏，并无多大区别，是以倒也并不反对。

　　成宗得讯，召内阁全员进乾清宫上书房觐见。刘捷主管兵部，自然由他陈奏。他简略讲完，听皇上一言不发，也不叫自己起来，知道皇上不满，只得继续跪在地上。成宗负手在地上走来走去，沉吟良久，却问梁鉴道：“梁卿以为如何？”

　　梁鉴躬身道：“老臣不谙战事，不知此战以众凌寡，何以落败。所幸川兵损伤甚微，只是国舅陷在贼人手中，还得想法搭救。”

　　成宗哼了一声。

　　刘捷叩首道：“这鸡足山地势险恶，易守难攻，臣子年轻……”

　　成宗截断他，道：“传旨兵部，川军即刻返回原处。另派人晓谕鸡足山贼人：尔等虫蚁之聚，若立刻投诚，朕既往不咎，并量才起用。若抗旨不遵，执意为乱，朕大军到日，踏平巢穴，一个不留。”

　　刘捷听皇上语意，这是毫不顾忌儿子性命，更不肯发兵去救了，况且就算发兵，只怕山贼未破，儿子早亡，不敢再说，顿首谢恩，出得宫来，也不回内阁，昏昏沉沉，径自归家。

　　家人呈上刘奎璧的书信。刘捷拆开一看，心中大悔。早知山贼应许结亲，但能救得儿子性命，就把女儿许他何妨？至于皇甫敬，当初保举他出战百粤，本来是借此机会清除异己。他既然兵败，便已不能再为威胁，告他投敌，不过是为儿子出气而已。即便翻案，也已无关大局。皇甫敬的女儿，本来就是儿子心心念念要的，正好趁此机会娶了。皇甫敬经此一番挫磨，若然保得性命，女儿又在自己手中，对自己这个亲家，绝不能像以前一般，只怕就此成为自己的羽翼臂膀，也未可知。然而一步之差，皇上已然下了明旨，自己再去进言，便有抗旨嫌疑。此事只怕还得暗中设法周旋。

　　刘府家人听闻噩耗，刘奎璧的两个小妾先就哭天喊地地闹腾起来。他们入门不久，刘奎壁便出兵云南，本无多少夫妻恩情。刘捷夫人不在北京，宅中内务，皆由刘捷的一个爱妾名窦含香的主持。窦含香见两人年轻貌美，妩媚妖娆，自然不待见，趁着刘奎璧不在府中，将二人搬到偏院居住，以免刘捷看到，再生事端。二人出身贫寒，只道进了侯府，自然富贵荣华，哪想到刘奎璧一去，酸粥冷水，日常衣食也不得周全，早就满腹抱怨。如今听闻刘奎璧被山贼擒了，连最后一丝指望也没了，如何肯干，扭着身子冲进前堂，哭哭啼啼拍桌顿足地只叫“二爷”，便好像刘奎璧已经死了似的。

　　刘捷正在心烦，哪里还能忍耐，命人找牙婆来，将两人即刻领去发卖。自己反复思量，皇旨措辞严峻，那山贼连胜数场，正是意气昂扬之际，怎肯无端投降？只怕圣旨到山之日，便是儿子丧命之时。当下赶紧命人备马，匆忙赶到兵部，幸而传旨的使者尚未离京。刘捷请使者稍候，自己修书两封，一致山贼首领，一托山贼转交国舅，将使者叫入静室，反复嘱咐，务必要悄悄交到山贼手中，不可令旁人知晓。

　　兵部官员本来多是刘捷亲信。那使者姓姜名炽，四十多岁才升到六品主簿，向来只愁位卑言轻，攀附无门，忽然国丈郑重相托，又惊又喜，满口应承，出门之时，简直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一跤绊倒在门槛上。虽然眼冒金星，只当福星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