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28、第二章 貔狼战绿林

　　送走了儿子，刘捷仍然心事重重，屏退了姬妾下人，自己在房中独酌沉思。

　　刘捷早年积战功而为元城候，当今天子登基之后，更以国丈之尊，擢入内阁，权势一时无两。本朝仿先朝制度，虽然名义上不设宰相之职，三省六部皆由内阁总管，内阁大臣即是实际上的宰相。自开朝以来，内阁大臣都是文官。以武人而入内阁，刘捷实属首例，除了得力于女儿位主中宫之外，主要是当今天子年轻气盛，久思武功，一继位便要对百粤开战。朝中文官自内阁以下，大都反对轻启战端。武将虽然跃跃欲试，但本朝惯例，文以职用，武以爵封。武将如刘捷等，虽然爵位高，但无职事，在朝中大事上，无法对抗内阁。

　　成宗天子为了打破文官主持朝政的局势，平衡文武势力，遂趁登基朝中官员新旧交替之际，封刘捷为太子少保，内阁大臣，主管兵、刑两部。刘捷一上台，便支持新皇出征百粤。他虽非首辅，但仗着天子宠幸，权势骎骎然凌驾于两朝首辅、顾命大臣梁鉴之上。梁鉴是个饱读的君子，秉从圣贤教训，“君子慎独”，便自己独处一室之时，也要检点念头行为，不敢有半点逾矩，接待人物时，更要“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自然免不了古板寡淡一点。那些怀着私欲利心，要钻营结交的，不得其门而入，难得刘捷慷慨爽朗，绝不惺惺作态，自然如蝇附膻，纷纷而来。

　　刘捷虽然权势日重，但身居高位，又喜弄权，明中暗里树敌不少，也有不少隐忧。如今百粤战事吃紧，皇上心情不好，每日都要召集内阁议事。内阁中，梁鉴主管吏、户两部，祈和主管礼、工两部，两人皆是先帝期间便入内阁，同气相应，与刘捷政见相左，一直反对对百粤用兵。虽然有皇上一力主张，但战况胶着耗财耗人之时，难免借机生事。女儿掌管后宫，毕竟不知朝堂之事。而且他年中小产，身体一直未能完全康复，虽有太医院随时诊治，仍然时时卧床，但凡走动便头晕目眩，颇令人担忧。长子镇守边关，远水不解近渴。是以刘捷命幼子入京，以期在朝中为自己膀臂。

　　不料刘奎璧婚姻受挫，虽然刘捷立即为他娶了两个绝色的侍妾，仍然郁郁不乐，几次三番想要请缨去征百粤。百粤之战，刘捷自有通盘打算，坚不允许。皇甫母女被劫上鸡足山后，刘捷和兵部几次命当地官军征讨，均无功而返。刘奎璧便向爹爹请战，道山贼不过千人，未必有多厉害，只是当地官兵皆是皇甫旧部，不肯出力，自己正好拿这些山贼练练身手，积累些战功。刘捷听他说得有些道理，儿子已经长成，目前虽有四品都尉的职衔，纯是荫封。既是武将，若要再往上走，非得有战功不可。既然早晚总要上战场，不如就从剿灭山贼开始。遂命他带三百亲兵，到成都起川兵一万，前往云南鸡足山平乱。山贼不过千把，以十敌一，按说只要不犯什么大的差错，便是稳胜之局。然而刘奎璧年轻气盛，又是第一次带兵。兵者凶器也，战无大小，皆有凶险，刘捷仍然难免忧虑。

　　刘奎璧却是意气昂昂，带亲兵一路急行，到川东大营，凭兵符提兵一万，点了两个年轻些的副将，一名严威，一名任青，一日也不耽搁，便往云南开发。不日到了鸡足山下，按兵法在山脚远离密林，平坦近水处，扎下营盘。

　　此地归宾川县管辖。宾川县令姓吴，名建业，早已携同守备祝舜逢等，等候路边迎接。刘奎璧想山贼在此坐大，可知这县令守备皆是无能之辈，也不太假辞色，推辞了吴县令的接风宴席，直接带进中军大帐，询问鸡足山上的情况。

　　吴、祝等人所知也不甚详细，只说这鸡足山自西北到东南，绵延数百里，山势险峻，不通道路，易守难攻。群山中四峰耸出，三列于前，一拖于后，形似鸡足，故以得名。四峰之中，又以位于后趾处的金冠岭最为峭拔。山贼主寨便建于此。另有分寨若干，隐于群山之中，互为联络。山贼踪迹无定，他熟悉山中道路，穿林渡涧，忽南忽北，或隐或现，难以追击。

　　刘奎璧不以为然，见他们也问不出什么，吩咐他们找些当地山民来做向导，便挥手命他们退下。

　　次日，刘奎璧传令，摆开阵列，擂鼓邀战。三军齐声呐喊，闹了半日，只闻山谷回声，不见一人来应。刘奎璧另遣一名伶俐亲兵，命乡民引路，到金冠岭主寨去下战书，一去也是杳无消息。眼看日暮，三军已乏，只得收兵回营。

　　大军既至，山贼缩首不敢应战，原在意料之中。当夜，刘奎璧与严、任二人仔细询问金冠岭的道路，要定一个进攻的策略。那金冠岭坐落在群山之中，略作扁圆，东西与群山联通，南北却陡然从谷中拔起，顶端是中间平坦周围拱起的一块平地，样子好像戏院里武将的束发金冠。石壁陡峭，断难攀爬，只能从东西两侧山坡攻入。其中东坡山势平缓一些，但距离较远。西坡虽近，道路却更为艰难。鸡足山号称四十峰奇三十险，最奇最险在金冠。金冠岭上，有名号的形势绝险之处，便有几十处。东坡道路虽略平缓一些，也绝非容易。

　　刘奎璧分派严威带左军三千兵马，从西坡缓缓进攻。自己与任青带七千人，从东坡强攻，到山顶贼寨会师。

　　严威担忧地道：“山路难行，纵然山贼不抵抗，大军行到贼寨，只怕也耗费不少时日。到时山贼早已逃之夭夭，如何是好？”

　　刘奎璧也想到此节，但山贼既然不肯堂堂对阵，只能己方主动出击，道：“他们走了人，总走不了屋子。若然如此，咱们毁了他的营寨，烧了他的辎重粮草，便算是打了胜仗，就可向朝廷交差。”他心想山贼的妇女眷属，总不能也漫山乱跑，必藏于隐秘之处。自己占了他营寨，便可派出小队四方搜寻，若能捉到皇甫母女，也是大功一件。虽然他二人乃是钦犯，须得押解进京，然而进京之前，长路漫漫，还不是任自己为所欲为。他抄家时曾亲见过皇甫长华，此刻想起他的美貌，不由心中暗痒。

　　任青见刘奎璧脸露微笑，不明所以，道：“此山曲折幽奇，得防备山贼在道路险绝处设伏。”

　　刘奎璧不以为意，道：“他若肯来，我求之不得。我大军数倍于他，只要随机应变，小小埋伏，又有何惧？”

　　刘奎璧虽然不过四品，官阶并不高出多少，但身为国舅，又是奉皇命征讨，严、任二人也不敢深谏，当下唯唯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