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203、（4）

　　郦君玉见他怔忡，暗叹一声，迈步又行。

　　皇甫少华下意识地伸臂拦住，道：“你不能走！”

　　郦君玉止步抬眼，道：“你还要怎样？”

　　皇甫少华因他此刻境地，都是受自己连累，恨不得剖出心肝来，给他扔在地上踩踏，碾成尘烧作灰，方能稍解心意。然自己实在是痴情所迫，亦不可说后悔。心中无限痛惜酸楚，柔情深意，只说不出来，本来苍白的面孔涨得通红，半晌只道：“我还有一句话想问小姐。”

　　郦君玉摇头道：“事已至此，不必说了。”

　　皇甫少华急道：“若不得小姐回答，少华死不瞑目！”

　　郦君玉道：“你若知我心意，又何须问？你若不知我心意，又何必问？”

　　这一篇话，乍闻似乎无理，略一回思，又好像包含了万千未曾说出的言语，无限隐藏的情意。皇甫少华不及细细揣摩，见郦君玉已经迈步又走，急忙又闪身拦住，道：“少华愚钝，请小姐明示！”

　　郦君玉道：“你好好想想罢。”绕开皇甫少华，径自往来路走去。

　　皇甫少华哪里肯放，一时说不清楚，只道：“你不能走！”

　　正难解分之际，忽闻遥遥地似有呼唤之声，开始时还在数里之外，瞬间便如在耳边，显然呼喊之人已到近旁。两人对望一眼，都知来人行动这般快速，定是段恩俞到了。

　　郦君玉当街被劫，家人回府禀告，段恩俞立刻带人追赶。出了西华门，沿着蹄痕追入荒山，过了几处溪涧石滩，已不见马蹄痕迹。段恩俞把家丁分成四队，各往一方细细搜寻。他自己长于百粤，极善于丛林中蹑踪追击，当下弃马步行，越树穿林，凌空而去。走了数个来回，果然又被他找到痕迹。他等不及家人，在树上留下指示，便一路追踪而来。

　　皇甫少华微一愣神，只闻一声轻叱，数枚铜钱破空而至，同时打向他肩臂要穴。皇甫少华深知厉害，不敢硬挡，放开郦君玉，纵身向侧面跃出。铜钱从郦君玉身边掠过，数尺外便纷纷堕地，劲道并不凌厉，显然只是要逼开皇甫少华，并无伤人之意。

　　段恩俞人随声至，已经跃出树丛，奔到郦君玉身前，道：“公子，你怎么样？”

　　郦君玉道：“我没事。你劝劝皇甫侯爷罢。”

　　段恩俞见郦君玉身上虽沾了些草屑灰尘，却并无伤痕，方放下心来，挡在他身前，冷冷地看着皇甫少华。

　　郦君玉纵目巡视，见皇甫少华骑来的白马尚在树下咀嚼草叶，便走过去，扳鞍上马。那马乃大宛名种，本来甚为认主，但皇甫少华抱着郦君玉一路驰来，那马似乎也知道郦君玉是主人重要之人，并不嘶吼踢拒。

　　皇甫少华见郦君玉上马要走，更为着急，高呼“小姐”，上前追赶。无奈段恩俞挡在他面前，如遮似闭，如影随形，甩不掉，闪不开。皇甫少华情急之下，伸手格挡。段恩俞出指如电，指指俱点在要穴之上，虽然一触便收，并不发力，还是令他臂腕等处隐隐发麻。眼看着郦君玉提缰纵马，缓缓走进丛林，皇甫少华急得七窍生烟，喝道：“段都尉，你可知郦相是我何人？”

　　段恩俞并不答话，只挡在他身前三尺之地。

　　皇甫少华在山西见识过段恩俞的身手，自己平时只怕也不是他对手，何况如今病中虚弱，只得止步住手，道：“他就是孟尚书的小姐，我的原配妻子。”

　　段恩俞跟着凝身不动，冷冷地道：“那又怎样？”

　　皇甫少华也知段恩俞脾气古怪，见他毫不惊动，不知是早已知晓内情，还是不能理解其中关系，只得又道：“我是他丈夫呀。我做丈夫的追妻子，要和他说话，你为什么阻拦？”

　　段恩俞道：“郦公子让我劝你。”

　　皇甫少华道：“劝我什么？”

　　段恩俞垂手挺立，目光锁在他肘下三寸之处，不发一言。

　　皇甫少华几乎气笑：“你还不闪开？”

　　段恩俞依然垂目凝身，连头发丝也不曾动一下。

　　皇甫少华无奈，拔剑道：“我武艺不如你，只有动兵器了。得罪！”长剑一挑，斜斜指向他右肩云门穴。

　　段恩俞恍若不见，待剑尖堪堪碰到外衫，身子忽然一转，不知怎的，已经到了皇甫少华身后，右手指尖轻轻拂过他肘后。皇甫少华只觉手臂一麻，几乎握不住剑柄。他是学武之人，骤逢强敌，本能地精神一振，吸一口气，身形微侧，反手又向后刺出。

　　两人纵跃交错，瞬间交换了十余招。皇甫少华越打越是惊心。段恩俞轻身功夫极高，行动间恍如鬼魅，自己几乎沾不到他一片衣襟，这也罢了。自己所用的剑尖打穴之术，乃是师门秘传，自成一体。这套剑法不循世间一般剑法的常规，不针对心肺小腹等人身柔弱之处，凡剑尖所指，皆成要害，委实难以防范。皇甫少华学艺不过三载，剑法尚未至精湛，临阵能找准穴道者不过十之六七，已然威力极大。当初武举时近战科内，他持此剑法与天下英雄争胜，竟然未有敌手。然段恩俞不执兵器，以指为剑，每招必指向要穴，所使招式竟与自己剑法隐隐相似，而精准微妙处，却又胜过自己多多。他若非让着自己，不肯施力，自己早已躺倒在地了。

　　皇甫少华忽然想起一事，收剑退步，道：“且住！段都尉，你家可是在太湖缥缈峰？”

　　段恩俞见他收手，也退后一步，垂目凝立，回道：“不是。”

　　皇甫少华满腹疑惑，又问道：“那你本来可是姓俞？”

　　段恩俞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皇甫少华也自觉这问话有些无礼，想了想，又问：“你可是重穴闭阻，每天子午两时真气涌荡，全身剧痛？”

　　段恩俞这才瞧了他一眼，回道：“是又如何？”

　　皇甫少华急道：“我有救你的法子。教我武艺的恩师隐居在四川峨眉峰后。他叫我打探到你的下落，立刻带你去找他，他老人家可以为你打通闭锁的穴道，不但除去病痛，并且可以成就高强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