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195、（3）

　　皇甫敬等存站不住，只得告退回去。这边梁鉴见郦君玉心烦，也不再细问，道：“保和公，你静养静养。明日若是仍然不适，只管上书告假便是，切不可勉强支应。老夫在阁，诸事都能照看。朝廷有什么疑难得罪，尽可日后再论。你不要只管思量，只调和心神，将养身体为要。”

　　郦君玉叹了口气，微微欠伸，正要送别梁鉴，外面又报传来了四位太医，奉旨给郦相看病。郦君玉只得复坐榻上，让太医把了脉。几位太医轮流诊毕，低声商议许久，修修改改地攒了个方子，奉上道：“相爷无甚大碍，只是病后失于调养，又劳了心神，激动血气。这是张将养的方子。相爷若不愿劳神，就将就着用；若能劳动时，或重拟或改补，自然更好。”

　　郦君玉点了点头，命荣发收了药方，起身亲送太医们出门。梁鉴又叮嘱一番，方会合了景氏夫人，告辞回去。康若山惊吓又兼劳累，这会儿安静下来，便有些支持不住，见郦君玉精神尚好，吩咐了荣发打发御宴余下首尾，有事随时来报，也先回荣安堂去休息。

　　郦君玉送走岳父义父，回到一难斋，屏退余人，向段恩俞荣发道：“如今天意难测，吉凶未卜，你们且预先做个准备。”

　　段赵二人虽不明内情，但郦君玉送驾请罪吐血等，都是亲见的，知道眼前正临危机。荣发安慰道：“少爷切莫忧心，只管将养身体，咱们见招拆招便了。凭段大哥的身手，就是禁宫法场，也能救出少爷来。至不济，咱们也不当这劳什子的宰相了，远走高飞，逍遥江湖，岂不是还更快活？”

　　郦君玉笑道：“果然你最敞亮。若都像你一般，世上还有何难事？”

　　段恩俞不善言辞，只凝望郦君玉脸色，又握手为他试了试气息。

　　郦君玉见段恩俞忧形于色，道：“恩俞，当初我与你同服连心蛊时，未能预见今日之事。这却连累你了。”

　　段恩俞摇摇头，拖了郦君玉的手，挽他坐于榻上，凝神默察半晌，黯然道：“你为什么这般伤心？”

　　郦君玉难以解释，勉强一笑。段恩俞道：“你闭上眼睛。”见他依言盘坐，故技重施，与他双掌相对，强行输入内力，压下他心脉逆冲之气，又导引真气循行周身经络。

　　郦君玉不忍拂他好意，遂强行摄念，调息静心，不知过了多久，自觉胸中灼热之感渐消，遍体清凉，通身舒泰。段恩俞这才收回真气，道：“你若再像昨夜一般，伤心吐血，我就要冲进内堂了。”

　　两人内触相通，自是无法隐瞒。郦君玉道：“恩俞，倘若我有什么意外，你可否代我照顾义父一家？”

　　段恩俞摇头道：“你若出事，我……我不知会怎样。”

　　郦君玉只道他说自己能力有限，温言道：“你并非我亲族，今日又得万岁当面封赏，我若出事，家中都要靠你支持。届时京城不堪居住，要麻烦你护送义父一家返乡。你也可与舅父团聚，荣发也多一个落脚之处。”

　　段恩俞仍然摇头，道：“我不能答应你。”见郦君玉惊讶，沉默半晌，低声道：“你若出事，我，我也活不下去。”

　　郦君玉惊疑抬头。段恩俞所指，显然并非是自己死时，他为内触相通，所要遭受的濒死之痛。虽然段恩俞年龄还较他略长，但相识之时，他形貌心识俱如幼童，是以虽然两人数次出生入死，情谊已深逾骨肉，郦君玉下意识里，仍然将他当成孩童般照顾。此刻细细打量，方惊觉他已经长成一个猿臂蜂腰、英挺俊拔的青年男子，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双目幽深，脉脉若诉，已不复孩童之无思无虑。郦君玉凝望他半晌，忽然领悟他话中深意，不由心神大震，一时不能言语。

　　段恩俞双眸眨也不眨，迎视着郦君玉，半晌又问道：“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荣发见段恩俞运气完毕，便去端了新煮的参茶上来给郦君玉服用，正好听到这句言语，不由大惊，手中茶盘几乎堕地，连忙放下茶具，过来问道：“段大哥，你为什么这么说？”

　　段恩俞不答，只是深深凝望郦君玉。

　　荣发素来信服段恩俞之能，看两人情形，只怕他所言非虚，惊骇之下，上前跪抱住郦君玉，道：“少爷，咱们府中上百口的性命，全在你一身，你千万不要自己想不开。当年刘家请旨逼婚，大家都说你必死无疑，咱们还不是走出来了？少爷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有什么过不了的难关？你要做什么，只消吩咐一声，咱们大家拼命往前，哪怕挣不过，就死在一起也罢了，你怎可撇下我们，自己去走绝路？”

　　郦君玉见他真情流露，心中一暖，双手分别握住赵、段二人，含笑安慰道：“你们不要多虑。我不过凡事做个最坏打算，尽早安排罢了。”

　　荣发将信将疑，站起身来。郦君玉见段恩俞仍然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一双黑眸含悲带忧地盯着自己，显是仍未肯深信，敛笑正容道：“你们放心。我哪里就这么容易死了？况眼前也还未至绝路。有许多事情，还要靠你们去办。”

　　段恩俞又看了他半晌，才缓缓松开双手。

　　郦君玉同两人商量了一些紧急的事件安排，方过来后院。

　　梁素华早已屏退伺候人等，满腮啼痕地等待在内，见郦君玉进来，连忙拉着他袖子问道：“小姐啊，这事怎了？”

　　郦君玉见他如此忧急，反破愁为笑，道：“咳，夫人，你都听见的了，如今还有什么商量？天子那般威逼，我如何能违抗上命？就算我不要自己性命，难道父母家人也都不顾？”

　　梁素华大骇，道：“难道小姐竟不要忠孝侯的了？”

　　郦君玉道：“怎么要？我若抗旨，连他都全家遭殃。如今你的机会来了。我若入宫，正好请一道圣旨，将你赐婚少华，成就你梦里姻缘。”

　　梁素华嗔道：“小姐说什么梦里姻缘？我是立了誓言，终身依随小姐的。小姐入宫，我怎能独嫁？”

　　郦君玉道：“哦，你不嫁少华？也对，你如今是相府小姐了，很不必当人侧室。刚才你想必也看到了，皇上天姿日表，休说我这个西贝货，就是你梦里郎君也难相比。你可是想随我入宫？届时不是皇妃，也必封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