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187、第五章 相思乍解已销魂

　　梁素华急忙擎烛照看，见地上殷红几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抱着郦君玉身子哭道：“小姐，你是怎么样了？你若有什么意外，可教大家怎么活？”

　　郦君玉背靠床头，闭目凝神半晌，安慰梁素华道：“我不妨事，一时心急而已。你去叫人煮一碗三七茶来。”

　　梁素华见他如此说，显是有自疗之法，方镇定下来，出去吩咐丫鬟们烹茶。相府中原备有各种紧急应用之药。不久药茶端到，梁素华遣退丫鬟，亲自服侍郦君玉喝了，又为他换上睡衣。

　　其实郦君玉在宫中吐血虽多，大都是因为之前咬破舌尖，并非内伤。此刻第二次吐血，才真是郁怒伤经，心血倒涌。

　　郦君玉身为医生，自然知晓其中厉害，饮毕药茶，盘腿坐在牙床上，按段恩俞平日所教，闭目合睛，调匀呼吸，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坐了良久，自觉精神清爽，心府冲融，周身都暖洋洋的，四肢百骸无不舒坦，方才转过思绪，暗自沉吟。

　　这件事好不奇怪！既然是皇后设计，怎么又放我归家？听说我是圣旨特诏御辇送归，莫非皇上与中宫意见相左？我早晨进朝的时节，皇上就有警告回护之意，自然是皇后今日设计相试，皇上早已知机。就我饮酒后，皇上也曾不顾太后懿旨，要送我出宫。却是我自己着实耽误了。

　　如今我形容已露，怎么皇后毫无动静？就算天子回护，他既能设计验看，岂肯轻轻放过？啊，是了，我穿回来的袍子如此精致，迥非宫人所有，定然是天子常服。想来为我换衣是皇上的意思，皇后只怕尚未得知消息。然则皇后设计灌醉我，却又做了些什么？这且不去管他。御辇送归，显然是皇上旨意。又特意指派柳将军护送，自是为他是我门生，定会全心保护故。这般小心谨慎，敢是怕皇后从中取事，皇甫少华半路打劫？幸而如此，我若被当场揭穿，定然震动朝野，殃及国政。当今天子冷静缜密，极富决断，为朝政大计，所以百般维护我还家，要待风平浪静之后悄悄处置。说不定明天一早，旨意便到。若是换了我，也只能这般处理。

　　咳，好生可恨！我十九入阁，又赶上天子圣明，只道可以将此有限之身，成就些恩泽黎民的善政，建立些功在后代的德业。如今诸事方兴，而主持者遽失，朝政不知会变成怎样？若朝廷一时找不到得力的大臣，新法失利，政务紊乱，我岂不反成千古罪人，害了亿兆黎民？哎呀，我好恨，怎么这等千密一疏！

　　郦君玉思前想后，暗怪这总是芝田不好。皇后通同太后验看，逼我改装，说到底是为了成就少华婚事，未必存心害我性命。他们深居后宫，哪里晓得政治利害？或者为我曾救治过太后，笃定朝廷有个宽恕的情分。唉，这小小私恩，怎能抵得过祸乱朝纲危及天下的大罪。莫说朝廷不能宽恕，就算天子念着旧功前情，宁冒天下之大不韪，放过我性命，我一个修订律法领袖朝纲的宰相，又怎肯自坏纲纪，自毁声名？丹凤翱翔九霄，声震寰宇，一朝堕落，断不能苟全性命，开门雌伏。

　　少华啊少华，这其中利害关节，你前次上本后，我是当面明讲过的。你是英雄汉，大丈夫，如今又封侯显贵，娇妻美妾应接不暇。先前已有私订终身的刘燕玉，甘心死节的苏映雪，后面冒名顶替的女子还接踵而来。你就及时行乐，多少不好，为什么学那些腐气书生，非要为原配守义，逼生逼死地要寻我出来？虽然男子如此痴心，称得上世间难得，但你既然对我衷情，如何不能体我心意？我又不是躲在闺中，不能见面的。就算我这容貌生得委实好了，你我师生相交，时时相聚，你还有哪些看不足观不够？就说情深则欲亲近，我与你也曾相携笑语，也曾并辔共骑，出生入死，你为何一定要洞房花烛，巴望着燕婉之私？如今将我逼入死路，于你究竟有何好处？

　　梁素华见郦君玉只管盘坐思量，不敢惊动，只得吩咐了侍女不必陪房，自家安排好一切，上床拥被而坐，呆呆地在旁相陪。

　　皇甫少华卧病在床，服了几付郦君玉的药方，也渐渐觉得好些。到了十五这天，皇后预定了试验郦相的日子，皇甫少华无限焦虑，一早催促父亲去上朝打探，又派了差官守在禁城外面等候消息。他自己在房中，半卧半坐，转侧难安，悲愁欲绝，又盼脱靴，又怕脱靴。若是这段相思到底成空，自己哪里还有活路？

　　伊夫人和刘燕玉知他担心，都在他房中陪伴，逗引他说话解忧。皇甫敬下朝后，急忙到儿子房中，报说郦君玉看起来身体康健，朝会后便被太后召入后宫描画大士了。这显是皇后主意，借着太后的名义行事。郦君玉今日既然进宫，是必要脱靴验看的了，叫他安心等待。

　　皇甫少华又喜又愁，饭也不肯吃，水也不肯喝，眼巴巴等着外面动静。皇甫敬夫妇劝不得他，只得自去前面用餐，留下刘燕玉在他房中照看。眼看天色渐晚，皇甫少华心意如煎，几次询问消息，都不得确实，气得手拍床沿，怒道：“奇哉！那班探事的差官都死了么？怎么一个回来的也没有！若按军法，都该斩了！”

　　刘燕玉见他着急，只得自己出去探问，刚走了几步，便见皇甫敬匆匆进来，身后伊氏夫人踩着小碎步紧紧跟随。刘燕玉见二人面上毫无喜色，暗道事情不妙，连忙回身挑帘，请公婆入内。皇甫敬到儿子床边，柔声道：“孩儿呀，你莫着急，差官们已经打听回来了，说是郦相在宫中沉醉，被御辇送归。”

　　皇甫少华如何不急，挣扎起身道：“验看了不曾？结果如何？”

　　伊氏忙道：“皇后尚不曾有消息来。明日一早我就进宫，是男是女，你姐姐自然知晓。”

　　皇甫少华闻言，只觉天旋地转，颓然倒卧，道：“爹爹，母亲，这又是画饼充饥了！郦相如是女子，姐姐怎肯放他回家？总是验明非女，所以他才能御辇送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