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171、（3）

　　皇甫敬没口答应，叫家人先去后面通报，自己亲自陪同孙彪走到后面。

　　皇甫少华等不到宫中消息，正在那里苦思悬念，忽听说圣旨宽了期限，不觉地胸膈大舒，眉头顿放，立刻挣扎着坐起来，忙叫僮儿取一件新衫换上。

　　孙彪进来，打个千儿问候过，就趋近观看，惊道：“侯爷什么病症，怎么就憔悴成这般模样！幸亏得是小监来探病。娘娘若自己看到，不知心疼得哪样！”他一边嗟叹，一边把皇甫长华手书奉上。

　　皇甫少华一目十行，看过书信，方略略宽慰：毕竟是姐姐情面大。看书中意思，皇上和太后都应允了脱靴验看之事，想来纵验出女郎，也不会十分怪罪了。他又细细盘问孙彪后宫情形，皇后请旨经过，孙彪因皇后叮嘱在先，只连连赔笑，含糊带过。

　　皇甫敬送了孙彪出来，回到正房，一脚刚踏进门槛，伊氏故意惊叫道：“哎呀，怎么拿问圣旨已下了，你还不曾绑到法场去？”

　　皇甫敬失笑，拱手道：“佩服，佩服，夫人竟是女中英才！圣上已宽了一个月的钦限，中宫也有手札来安慰芝田。这都是夫人进宫之力，皇后相助之功。”

　　伊氏得意洋洋，道：“侯爷，你如今说进宫的好呢，不进宫好？还依我的是呢，依你的是？”

　　皇甫敬欠身道：“自然是夫人见的是，智谋高。老夫从此遵命而行就是。”

　　伊氏又嘲笑他半天，方同他一起到儿子房中，索要皇后手书观看。

　　皇甫敬在旁道：“这如今既已宽限一月日期，那十三日的吉期是用不着的了，须得通知项公知道才好。今日已晚，明天还得央求你舅父去跑一趟。”

　　伊夫人看了皇后手书，欢喜得坐不住，连道：“好极了，好极了，不枉我进宫托他！”向皇甫少华道：“你看你姐姐办事快么！如今已经请了太后做主，过了明路的了，还怕什么皇上偏心庇护。若依了你父亲，大家只好看朝廷眼色，受郦相的气势。眼看好事就要成就，孩儿呀，你若娶得媳妇，是靠你爹呢，还是靠你娘？”

　　皇甫少华赔笑道：“自然还是靠母亲主张。”他深信郦君玉即是丽君，脱靴即可验出。只是心底无端惶恐，总觉得事情不能如此顺利，又想起当初郦君玉谆谆告诫，只怕纵然揭露女身，未必便能偕佳侣。眼见父母俱都欢欣鼓舞，姐姐于深宫之中，怀孕之际，为自己如此操劳，此虑不便倾诉，只能暗中转侧思量。

　　次日，伊上卿受了皇甫敬的托付，到项隆寓所来转致延期之意，只说皇甫少华病重，不能起身行礼，要等他痊愈之后，再选良辰吉日成亲。

　　项宝叙闻言，半疑半信，皱眉道：“乌台大人，若说小君侯病重要改期，难道老汉有个不肯？若是疑心假冒，而故意迟延，那老汉却有句话说。我虽然寒门，犬子也现为通判，况家中田地店铺尽有，吃穿不愁，还有何心意不足之处？只是圣旨出来，继女说是，老汉才不辞辛劳，万里奔驰护送。当时只道进了京城，谐了亲事，就可转家。哪晓得千山万水地送来，却弄出许多疑惑，叫老汉无端耽搁至今。侯府虽然富贵，老汉却不曾受过他一分一银，倒跟着操了无数的心。今日老汉倒要认真请教：忠孝侯是真病了呢，还是借故拖延？倘若拖延，老汉却不肯苟同的。”

　　伊上卿慌忙道：“的确是病危了。已经十来日起不来床，出不得门，请了无数医生，吃了好多汤药下去。这两日方得着一个良方，略略有些好转。看情形到七月间，总能望痊愈的了。到时他自然亲身来赔礼告罪。”

　　项隆见他说得恳切，无法再逼，送他出去，进来把事情告诉女儿知道。

　　项南金闻言，又添了无数愁烦，暗暗嗟呀：“老天呀老天，我项南金莫非是个克夫之命么？当初十五岁聘了同乡罗家，佳期在即，他却一病身亡。我原说不肯重婚的，偏又生出这个机会，为了冒充孟千金，万里迢迢地进得京来，熬过了多少危难试验，好不容易御赐成亲，怎么忠孝侯又病重，连礼也行不得？真真奇事！莫非我命里不该着和谐伉俪的么？早知如此，我还望什么富贵荣华，充什么丽君小姐！如今倒搞得进退两难。倘或忠孝侯也同罗郎一般，叫我怎处？虽未成亲，却已收了聘礼。听说妇人一旦受了诰命，是不许改嫁的。万一忠孝侯有甚差池，我这般年纪，难道要苦守一世？说不得，只能披麻戴孝，去撞死在他灵前，拼了这条薄命，求一个殉夫的节烈之名了。这可真真是自家坑自家了。”

　　他想到为难处，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万虑千愁，又不便与别人商量，只得自家深夜里，在灯前以金钱占卜，切切祷告苍天，务要保佑忠孝侯周全。

　　项隆见女儿如此懊恼，也十分气沮，只得一日几次，或自己登门，或遣仆人代往，到皇甫府打听皇甫少华病情。侯府报说或略好转，或又缠绵。项氏父女始终也不能得个痊愈的确信，终日相对愁闷叹息。

　　郦君玉告病在家，天子早已数度遣太医看视。他自己原是神手，哪里还用御医？况他本没什么病，不过是恐怕皇后有什么动作，想要躲过皇甫少华的婚期，遂回复说在内室养病，不便请医，已自家治药了。

　　成宗也知道他医术高明，遂不用太医，只差内监一日数次前来探望，流水般地往郦府搬送饮食时鲜书画摆设并各种应用怡情之物。皇帝如此，宗室公侯并文武百官自然更是殷切。年高位重的，就遣子侄前来问候，尚书以下，未免都亲临探望。更有前后两班门生，纷纷都来请安。郦府门前，竟比平时还热闹，高车大轿，骏马金鞭，往来不停。

　　郦君玉吩咐门房，请安问候的一概只收拜帖，不收礼物，亦不面见。只是他平时主理政事，多少事情等他裁定，如今虽然告病，每日依然有许多说事的官员追到私邸，并不能真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