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163、（5）

　　皇甫长华又叮嘱道：“母亲，到家可向芝田说：你看姐姐无用么？所以不值得进宫来告诉我？你为一心指望天子，可晓得几乎把娇妻送人手中？下次再有事情，要先告我知。若还把我当外人般，一味拖延隐昧，我就不肯出头了。”

　　伊氏应声站起，行礼告别。

　　皇甫长华连忙拉住，道：“自家娘儿，何必还行这些俗礼？我还有句言语叮嘱弟弟。虽然圣上有私心，但他既未成功，日后少华也不可怀有埋怨，失了君臣之礼。这不是我出嫁的女儿袒护丈夫，实是为了皇甫家考虑。”

　　伊氏道：“这个自然，我们都晓得的。就是前番不曾进宫，也是为皇后怀了龙胎，不敢将这些小事惊动。”

　　皇甫长华点头道：“我虽然怀胎，但日长无事，也没个亲人在旁。此番少华事毕，母亲也该经常进来看看女儿。”转头吩咐宫女：“把前日进的长白老山参拿二斤来。”又向伊氏道：“这上贡的山参，市面上有钱买不到的，带去与芝田病后调理。我会吩咐太医院每日派人看视。只等他身子快些痊愈，好做新郎。”

　　伊氏坐辇出宫，一路上好不欢喜，到了家中，众人都在翘首盼望，簇拥着入房来。

　　皇甫敬站在房前，远远看着他过来，又嗔又气又担惊，还不曾走近，便高声问道：“回来了么？告诉告诉老夫，受了多少骂，磕了多少头？”

　　伊氏满面春风，也不言语，也不停留，径自往后院去了。皇甫敬无奈，只得跟在众人后面。

　　皇甫少华一见母亲回来，含忧带喜，连忙问道：“事情怎么样？”

　　伊氏自坐在床，不理身边围绕的皇甫敬等人，只向儿子道：“芝田呀，哪晓得这些事情你姐姐都不知道的。天子怀了私心，外面的事情竟然都是瞒着他的。今日母亲去告诉，险些气坏了他。他埋怨你为什么不与他商议，看他这般没用，白白吃了这场大亏。咳，怪不得你姐姐动恼，原是你前番的主意错了！”

　　皇甫少华惊道：“怎么外面这么大动静，姐姐一毫也不曾听闻？怎么又说天子怀有私心？”

　　伊氏就把皇后审问内侍的情形，详细说了。

　　皇甫少华闻言，暗暗沉吟：皇上有私心不奇怪，我只怕郦相对皇上有意。如今看来，亦非如此。然则他绝情于我，只是恋着官位了？

　　皇甫敬听了妻子话语，连忙喝道：“休要乱猜疑！郦相如此才华如此容貌，哪个不爱？圣上有倾慕之心，原是理所当然。就是游园同榻，也是君主爱贤之意，说什么天子有私，君占臣妻！幸亏没有外人听见。这话若传扬出去，大家还活得成么！朝廷若真有私心，早就让侍卫拿下侍寝了。郦保和纵然身插双翼，还能飞上天去？正为朝廷只是重贤求士，并非好色贪花，所以他如今才不在后宫，尚在内阁。”

　　伊氏自无这番忠君的体贴，但也自知言词过火，忙转过话头道：“侯爷所言不差，这是我出言不检点，误怨朝廷了。如今看来，郦相果然便是丽君了。若是别一个女子遭逢如此，刚烈些的，不过殉节寻死，但稍软弱些的，就只能失身屈从了。偏他有这般才智，在龙潭虎穴中，还能从容出去。可喜可敬！这般奇才的裙钗，从古到今，怕只有我家媳妇一个了！”

　　皇甫少华闻得母亲夸奖郦君玉，五脏六腑犹如被熨过一般，浑身的毛孔都要开出花来，只望着母亲傻笑。

　　刘燕玉听婆母竟将郦君玉赞到一个世上无双，不觉花容一变，冷笑道：“世间节烈的女子尽多，纵不能逃脱罗网，也不至于就要屈身失节！”

　　江三嫂连忙帮腔道：“就是，就是！这世上贞节的原有一半，哪里就个个杨花水性，人人败俗伤风？就像我家郡主，当时一说许了崔公子，就急得坐立不安，时刻追着我设法，千尊万贵的一个侯府郡主，竟甘心做了万缘庵的下人！没日没夜的服侍众位师姑，大小上下的衣服，都归他洗。可怜他一双三寸的金莲，都放得宽了，白玉葱似的手指，肿得萝卜一般！还要跟着庵中吃长斋。真真我们郡主忍了一年多，不曾说过半句怨言。咳，殉节容易，倒是这守节的艰难！就跳楼跳水，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又没什么苦楚的。这守节是耐凄凉忍寂寞，年来月去的打熬，岂不是比尽节的难得多了？”

　　苏娘子听他语语声声，明指自己的女儿死得容易，有心开口争辩一声，转念一想，女儿又不在了，也无人为自己支持，空口争那闲气作甚？你们此刻口头得意，等我小姐回来，你们还不是为他奴婢，还能争到哪去？遂只微笑不语。

　　伊氏正说得兴奋，见刘燕玉恼了，江大娘更公然长篇大论，未免有些不悦。

　　皇甫敬见夫人窘迫，咳嗽一声，道：“咳，不是这等讲。那贞节的人呢，世上也有，然而不多。这是我皇甫门有幸，所以人人玉洁，个个冰清，皆能持贞守节。比如孟小姐全身远避，金雀亭媳妇苦守尼庵，更有苏娘子的女儿堕楼投水。这多难得的，哪里天下竟有一半？”

　　皇甫少华见刘燕玉忿然相争，知是这些日子为原配冷落了他，心想人人羡慕红粉成队，岂知内阃也不好调和。我只有这一个刘郡主，平时那般温柔贤德的，说起原配来也难免拈酸吃醋。若是换了别个妻妾满堂的人家，还不知怎样地暗箭明枪争生斗死？咳，我何必杞人忧天？但能得孟小姐回来，他是正室原配，我就任他裁度便是。他是调燮阴阳的宰相，这小小家庭纷争，哪里够他稍稍发挥？

　　他想起意中人，心驰神往，竟顾不上安慰刘燕玉，见母亲话意未尽，连忙又追问皇后如何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