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162、(4)

　　伊氏道：“怎么不是？他母亲并乳母都认得分明。只是他贪恋权势，不肯承认罢了。”

　　皇甫长华道：“这倒也怪他不得。一个深闺女子，做到极品大臣，自然不肯轻易说明的了。少华意思是要怎样？”

　　伊氏垂泪道：“可怜你弟弟，不知怎的生成个痴情种子。如今他是认定了郦丞相了，别个女子再不肯看一眼。日思夜想地煎熬，差不多就剩一口气了。若是不能娶得郦相回来，只怕他也活不过几天了。”

　　皇甫长华道：“他既是孟氏，原订与少华的，要娶有何困难？只是朝廷的意思，怎么好像有些偏袒？照说少华初上表时，他便该做主，将郦丞相验看分明才对。”

　　伊氏正说中心思，只不便附和，道：“如今只好请皇后做主。”

　　皇甫长华道：“我怀孕这几个月，皇上也来过许多次。怎么出了这么多事，件件关联我胞弟，他却不曾告诉我知道？”

　　他正说着，忽然呆住，暗暗沉吟：不好，朝廷这样行为，必然有个缘故。孟小姐的画像我也看过的，休说男子中少有，就是女子中也难寻。这般姿容绝世的一个可人儿，朝廷日日对着，怎会不生邪念？莫非郦相未曾认母之前，已与朝廷有甚勾当了，所以他暗认而明不认，一旦宣扬出来，如此狡辩，而朝廷又如此相帮？或者是上本后私通的，也未可知。朝廷本来倚重他，一知是个女人，自然再难忍耐，因而密密瞒住我，要从中取事。郦君玉为臣子的，怎能抗拒君王，自然早已失身矣。只可怜少华，还为他苦守空帷。

　　皇甫长华沉思良久，微微冷笑，向伊氏道：“母亲啊，这是芝田失算了。当初得知郦相认母，就不该上本朝廷，该直接找我商量才是。就上本后，吃了这场大亏，怎么也不进来告诉？我若知晓，少不得要设法，揭露郦明堂的真身。少华怎么这么痴呆，一心想天子做主？他当天子是圣人么？朝廷既然知道身边有这样一朵绝代名花，怎么还肯轻轻放过？如今上本以来已经三月，只怕白壁早已染瑕，就验出是女郎，还是竟娶他好，还是不娶他的好？”

　　伊氏却不曾思及于此，闻言不由怔住。

　　皇甫长华越想越恨，气得手足冰凉，银牙暗咬。正逢内侍来报，各宫妃嫔们都来请安。皇甫长华本待说免，心念一转，叫都宣进来，待他们行礼完毕，道：“这许多日子不见，是我疏待大家了。不知万岁近来都在哪宫歇息？”

　　诸妃面面相觑，都回说不曾到我那里。皇甫长华点点头，道：“劳烦各位，代我到万寿宫中请安罢。”待众妃退后，叫过宫官，吩咐道：“你们拨几个去伺候万岁，把宁心斋的四个大太监调来问话。”又叫内侍准备御棍，向伊氏道：“母亲，得罪了。女儿要升座行刑。”

　　伊氏慌忙劝道：“我临来时，少华一再叮嘱，请娘娘务必谨慎小心，不要开罪天子，连累自家。”

　　皇甫长华冷笑一声道：“母亲，你慌些什么！女儿掌后宫之印，这些奴才本来都该着我管的。”

　　待宁心斋的太监带到，皇甫长华吩咐锁了坤宁宫门，对着下跪的几人，喝问道：“我问你们，皇上召郦丞相进宫几次？自己到阁几次？素日政务之外，与他还有什么往来？若有半句隐瞒，重刑伺候！”

　　四监中权昌冯迎儿等机灵的，便不肯开口，有个年纪较小的童幸儿，却有些胆怯不当事，见皇后关了宫门，严词逼问，又有明晃晃的大棍在旁，知道今日必难善了，吓得抖衣而颤，叩首道：“启禀娘娘，万岁每日与内阁在上书房议事，郦相都是在的。万岁曾召郦丞相到上林苑来过一次，自己到阁奴才当值的时候有五次，此外各种衣物饮食日常赏赐，实在记不清楚了。”

　　皇甫长华闻言，冷笑连声，叫把其余三个拖下去杖责三十，自己在这厢细细盘问童幸儿，万岁与郦相如何言语，如何行动。冯迎儿等被打得皮开肉绽，血透重衣，不待喘息均匀，又被拖上来重审。

　　皇甫长华见他们只是咬紧牙关，冷笑道：“你们是惧怕万岁，所以不肯开口么？可知本宫此刻就能取尔等性命，就怕你们万岁爷也相救不及。”吩咐左右：“取蟒皮鞭来，浸上冷水伺候。”

　　三人见童幸儿已然说了，皇后又追逼得紧，眼看就将有性命之忧，方跪地求饶，把自己所知也一一交代。

　　皇甫长华反复审问，确认所供属实，再无遗漏，方命带诸人下去用药换衣，就锁在宫后空房中，不许别人交谈窥视。他自己手抚书案，暗暗沉吟：照他们说的天香馆内情形，分明是天子有意，而郦相无心了。据此看来，郦相是女子无疑。否则随驾游园、蒙恩同寝，原是古来君臣相得的佳话，他怎么那般严厉拒绝？

　　皇甫长华拿定主意，向伊氏道：“母亲，你听见内侍们所言了？谅他们也不敢瞒我。我看郦相的情形，定是弟妇无疑。难得他刚烈如斯，不曾让朝廷近身。既如此，我自然做主成就。”

　　伊氏初见审问内侍，心跳个不住，只恐问出不妙的事情来。此刻晓得了那些情节，又见皇后一力承当，欢喜得眉开眼笑，道：“少华总担心连累姐姐，临来时一再叮嘱，有什么计划，要与他商量过后才好施行。只不知皇后要如何行事？”

　　皇甫长华道：“这种虚实混淆真假难辨之事，最忌与他周旋，越简单直接越好。孟太夫人不是说他女儿一双脚，比那假冒女子还小上三分么？我就找个名目召他进宫，叫宫人脱靴验看。倘露出金莲，当场就改了女装，月内就可成亲。这是个快刀斩乱麻之计。芝田尚且卧病，母亲可早些回去，告诉他这个喜讯，也免他心焦。”

　　伊氏见他所言，正与自己筹划相同，可见母女连心，再不错的，连连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