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141、(4)

　　五月中旬，云南巡抚上表，又送来一位孟丽君。

　　成宗也十分惊奇，看他表中所说各项事情，都若合符节，因要了结此事，遂于朝会之日，宣召云南孟丽君入殿。

　　百官早已听说，一时议论纷纷。郦君玉倒早已有些预期，暗想：“也该来了。侯府这般富贵，岂无有人铤而走险？但愿他果然像我，可免多少嫌疑。”他上殿时，望着孟士元笑道：“老前辈恭喜恭喜！令千金的好消息来了。幸亏令坦上书，说破了我这番假冒情由。不然只怕我如今尚充令爱，倒耽误了老前辈骨肉团圆。”

　　孟士元满腹狐疑，孟嘉龄心道怪哉，见郦相春风满面，两父子只得赔笑。

　　皇甫敬叫道：“少华啊，这番来的只怕是真的了。你娘原说孟小姐小脚不能远走，多半还在云南本地。”

　　皇甫少华自上次被郦君玉教训，早已心灰意冷，道：“爹爹，我看这个还是假冒。这射柳姻缘，孩儿再不望完成了。”

　　云南所献孟丽君奉旨进来，百官一阵轰动，人人争看，只见他穿一件百鹤穿云的纱衫，罩一条文鸾舞锦的绣裙，髻插珠钗，面匀淡粉，体态丰柔，举止端庄，在众人注目中缓缓走来，不惊不惧，颇有官家女子的态度。他随着内监走到丹墀之下，盈盈拜倒，娇声道：“臣女云南孟丽君，蒙君恩钦召来都，今在朝前见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殿下皇甫敬早已惊动，喜气洋洋，拉着儿子叫看：“快看，这个与画图十分一致，必然是真的了。”

　　皇甫少华蹙眉暗忖，果然有几分相似，难道竟然真是孟丽君不成？他心中始终深信郦君玉即是原配，对其他女子了无兴趣。见前来女子容貌与图画相似，虽有些惊异，并无半分欢喜，心中只道：老师与真容如此相似，尚且落空，我不可鲁莽。

　　皇甫敬见儿子只是凝望，略无喜色，悄悄劝道：“孩儿呀，你不要痴心太过，将就些罢。为父知道你心心念念，惦记着前头那一位。之前教训还不够？可不要再妄想了。你看这女子，岂不是图画中人？这才是你的原配呀。”

　　孟士元这边，也动了疑心，回身看儿子道：“嘉龄，你看他可有些相像么？”

　　孟嘉龄道：“眉眼倒也有些相像，但决不是妹子。他行走时摇摇摆摆，似乎脚下不甚稳便，和妹子迥然不同。”

　　孟士元蹙眉道：“要说走路动静，那位岂不是差别更大？唉，你看他口气如何，可像妹子的声音？”

　　孟嘉龄低声道：“他是云南同乡，口音自然相似。但他嗓音尖些，不似妹子低沉舒缓。”

　　郦君玉看了来朝女子，不由又喜又惊：奇怪了，这女子怎么和画像有些相似？连我自家也不信自家了。这真是天赐的替身。但愿大家都认了，完了这桩事体。他越看越高兴，回头向孟士元道：“老前辈，大喜大喜！这不是令千金还是哪一个？你看他面貌，分明画中模样，难道还有什么猜疑？”又向孟嘉龄道：“侍讲先生，你观他可是令妹？还不上前相认？恭喜今日即可骨肉团圆。”

　　孟士元父子你看我我看你，疑惑不定。

　　郦君玉又向皇甫少华道：“忠孝侯，你看清楚了没有，可是令正不是？据我看，与画像十分相似，君侯千万莫要错过。”

　　皇甫少华看看郦君玉，又看看那女子，半晌道：“老师大人也看得像么？然而未堪深信。据门生看来，十分之中，只好有五分相合。”

　　众人或交头接耳，或各自疑猜，只有郦君玉在班中私下得意，一心要促成那女子好事。

　　成宗命前来女子平身抬头，将孟丽君画图置于御案，仔细对看，眉目线条，略有相似，神态体格，却有些参差。他心中暗忖：自画之像，怎能与真人完全相似？况作画之时，距今已经四年，就有些差异也是应该。照此看来，这便是忠孝侯原配，孟尚书千金了。他看了半晌，开口道：“云南女子，你果然是孟丽君么？”

　　那女子答道：“陛下，臣女埋没数年，因天恩下旨寻访，若非真正丽君，怎敢冒充而至，甘犯欺君之罪？”

　　成宗道：“前日江西也曾献来一个孟丽君，也长得如花似玉，颇有文才。然孟尚书说他乃是冒充。朕也无法证明真伪。今日特宣你上殿，两班文武都在，你去认一认父兄。若认出父兄，自然是真身无疑。”

　　那女子闻言，连忙舞蹈礼拜，应一声：“是，臣女孟丽君谨遵钦命。”环佩叮当，莲步姗姗地走下阶来。

　　他心中极有打算，恐怕孟士元等故意作弄，不在原位，不看文班，先向西面武班中行来，婉转秋波，一个个从头细看，忽见内里有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金冠高招翠翅，玉带低垂锦绦，长得龙章凤姿，难描难画，一对眼睛明如秋水，含愁带惑，一味向自己面上打量，猜到他定是忠孝侯了，不住地偷眼回觑，暗想我若能嫁得这一位侯爷，也真是侥幸了，再想不到他如此贵爵，却是这般一个美少年。真是神明保佑，不枉我万里驱驰。

　　郦君玉见他忽然红晕满面，恋恋难舍地顾盼凝思，不由暗笑：这女子看见芝田了。他不看文官，先看武班，自然是知道内里有忠孝侯在内。他这般留意用心，也算是个聪明伶俐之人，对芝田又这般喜爱心动。咳，我就把忠孝侯送你何妨！就怕你认不得父兄，一时指错了，这桩好事就难成就了。

　　郦君玉在班中暗暗着急，恨不能将父兄指与那女子，好让他替嫁皇甫少华。

　　那女子看够了皇甫少华，又扫过武班其余人等，不紧不慢，说了声“父兄不在此间”，又往东首来看文官。看了半晌，忽然抢步上前，扯住孟士元袍襟，叫道：“爹爹啊，不孝女儿丽君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