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倾芙生》公子乐菱

7、第七章

　　幽冥沼泽不同于三界，它处在一个虚空幻境里，紫玦将其设为一年四季周而复始，气候便与人间无异了。
　　夜已经深了，紫玦神色恹恹，坐在后花园内借酒浇愁。他的眼睛已经有些视物不明，美酒从他几乎没有血色的唇间溢出，沾湿了紫色的衣袍。他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一起一伏，雪白的面颊流露出苍凉憔悴的神情。这一切都看在心诺眼里，此时她正隐在幽冥殿的阴影里，面上毫无表情。
　　方才他去看过阿芙，她已经睡下，只是梦呓不停。一口一个仙君，紫玦用脚趾头听也能听出这其中的暧昧之意。普天之下，三界之内，能被苓汐公主称之为仙君的还能有谁？桃花源的武陵仙君。绝代风华第一仙君。
　　紫玦凄凉的笑了笑，他并不在乎苓汐爱谁，他只是很想让她知道，自己等了她好多年。大概是多少年了呢，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是被恃强凌弱的妖怪追杀为她所救之时，是从她一舞倾世开始，还是从得知百灵族被灭，她生死不知的噩耗开始。
　　五百年还是一千年，岁岁年年，我什么都有了，可就是无法拥有你。
　　次日。紫玦是在感受到一道目光灼灼地盯在自己身上时才悠悠醒转过来的，宿醉导致他头痛不已。这道目光来自阿芙。
　　紫玦面上一红，一时间嚅喏着没说出话来。阿芙两道目光凉凉的，“冥君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飞快地想着，昨晚自己喝醉了。怎么会在苓汐的房间？咦，地上凉凉的，也很硬。他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地板上睡了一晚。他身下还压着一床被子，而床上只剩一个枕头。
　　他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我唐突了，苓汐……你莫要生气……”阿芙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过是冻了一夜而已。身子骨……阿嚏！”她揉了揉鼻子，继续道，“健壮的很。”
　　紫玦：“……”
　　阿芙见他潇洒利落的站起来，自己却有些不好意思，她缓缓说道，“其实，我都听心诺说了，你并没有我所说的那么坏。那处荒芜之地，惨案并不是受你指示，是我错怪你了。”
　　紫玦一脸不可置信，他几乎颤着声音说，“苓汐，你愿相信我？”
　　她呼了口气，把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语气有些深沉，“小白，我还记得你。”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仿佛淌过了阵阵热流，暖的竟有些发疼。记忆铺天盖地向他涌来，他的眼眶竟微微有了湿意。
　　千年前，紫玦只是一个灵力微弱的精灵，他化形后天生白皙，男生女相，被许多妖怪欺负。他永远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个弱小者。长此以往，自己的朋友被妖怪杀死，他才开始奋力抵抗，尽管他明白，这一选择的背后，是死路一条。
　　那日他被打的奄奄一息，绝望的闭上眼睛等死的那一刻，打斗声随之响起。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时，却只见到了一位美若天仙的白衣女子以及满地狰狞丑陋的尸体。那些坏事做绝的妖怪，简直是死有余辜。
　　那仙子声音清脆悦耳，她笑着说，“你瞧你长得这么白，我又喜欢穿白衣服，不如叫你小白，你看可好？”紫玦那时候几乎耳不能闻，眼里全部都是女子的音容笑貌，心跳声震如擂鼓。
　　鸟族举办的百年一度的家族大会上，苓汐公主以一曲《倾世》名动天下，舞姿翩翩，容颜绝美，她很快便成了众精灵乃至妖仙的梦中情人。紫玦也不例外，她攫住了他的眼睛，也攫住了他的心。仙有仙规，神仙不得私自离开天宫，故而识得她的仙人甚少，但名讳却相传甚广。有资格上门提亲的基本都是鸟族各大家族的继承者，苓汐却一个都看不上。当时她唯一倾佩的男子，便是她的兄长，苓潮殿下。
　　自那以后，紫玦便开始潜心修行，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可惜，他还没有成功，百灵族就被灭族了，苓汐也下落不明。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唯独他不信，不愿信也不敢信。就这样恍恍惚惚过了好多年，他一手建立了幽冥沼泽，正式更名为紫玦，被尊称为冥君。
　　阿芙目染沧桑，声音有些飘渺，“想不到，如今无家可归的竟是我了。”紫玦心慌不已，连忙道，“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的宫殿自然也是你的。以后你想走便走，想来便来，如何？”
　　瞧他一脸局促的模样，她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紫玦上前几步，疑惑道，“你喜白色，怎的一身红装，你说过讨厌血的颜色。”
　　阿芙怔了怔，许久才开口，“那日，毒火侵入了灵溪，大片大片的宫殿皆被红色包围，族人们挣扎呼喊，硬生生被困死在里面。家族的血海深仇，就是我最厌恶的颜色。我把它穿在身上，时刻提醒自己，我背负了全族不甘的亡魂。”

　　步入桃花仙子的桃园，桃夭才觉此地的场景与桃花源竟如出一辙。还未细想，毓凝便笑着迎了出来，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一身桃粉甚是惹眼。她福了福身，说道，“不知仙君光临，有失远迎。”
　　桃夭甚觉嘘寒问暖之类的客套话并无必要，便开门见山道，“无妨。想必仙子已与义君传过音了，这便把擎罗盘交与本君罢。”
　　毓凝笑容一僵，婉言说道，“仙君怎这般不待见毓凝呢？毓凝是想帮仙君解燃眉之急，也并无它意。”
　　桃夭心下明了，一双桃花眼缓缓看向她，“那不知仙子想如何？”她埋首下去，坦诚道，“若仙君准许毓凝随时可入桃花源……”话音未落，桃夭冷冷的打断她，“不必了。”转身便要离开。毓凝连忙拉住他的衣袖，急道，“仙君且慢！”他站定不语，极快的拂开袖上那只如玉般白皙的手。只闻她讪讪的说道，“一次可好？过几日便是毓凝的生辰……”
　　“好。”桃夭垂下眸子，语锋犀利，继续道，“仙子只管做好打点桃树的分内之事即可，其余的要克制。一年一次便是一年一次，这次权当你以功劳相抵。”他并非感受不到桃花仙子的浓情盛意，只是给不了她想要的，索性斩断所有她自以为的希望。
　　毓凝脸色苍白的看着桃夭携擎罗盘离去，心里一片黯然。这般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仙人，到底谁能有福分入的了他的眼呢，他真的会爱上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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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源虽隐匿于人间，但其时间与天界无异。正所谓，人间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