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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番外 ...

  •   那一天,光之生物倒灌,四方光柱冲天。星阵铺天盖地地亮起时,每个人都瞧见了,却也只是瞧见罢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不明白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
      联合会议失败,第二领域近乎危亡,出现冲突的消息刚被世人接受,黑暗就从地底涌上来,直接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
      那是黑暗的第一次绝地反扑,如海啸,如山崩,不常有,却规模宏大。
      天道与神殿护卫队不顾代价地直面而上,也没能护住所有人。有了准备的高庭尚且如此,升平富足时代下,安逸许久、缺乏危机意识的云之上自然死伤惨重。
      其实也正常,他们往日面临的不过是领域之间的小打小闹,今日你骂我一句,明日我损你一下,若真与黑暗刀枪相见,没有往后退,就已经是极大的勇气了。
      银灯进入转换阵法后,星图很快关闭,四方巨柱也开始消散。幸存的点灯人也投入战斗。由于特殊的身份和目的,他们比护卫队要强得多,没了星力的支撑,深渊向上的道路被斩断,终于,黑暗逐渐被抑制。
      但所有人都明白,窥不见危险的日子尽了,黑暗重新在云之上得到了平衡,占据一席之地。
      强大的旧日支配者重生,于是他们不再分类派别,重新回到团结的姿态,战后第一次联合会议上,一票之差通过了关于“第四领域”的提案,正式将深渊摆在了明面上,昭告天下。
      高庭神殿的巨门确实敞开了,通往深渊。
      天道要求重新任用单脊众,分割点灯人,在出色有能力的星子中挑选派出先遣队,在确保损失最小的基础上最深、最广地了解深渊,探索深渊未知的领域,将其剖开,绘制成地图,并标注注意事项,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护卫队衣物不似往日赤金璀璨,如今他们的衣服以白和金为主,低调而代表光明,在黑暗与危险到来时,也可很快分别为圣。
      时隔期年,银灯早先提出的回还阵法终于在此刻落成各地,不仅在云之上创造了崭新的交通脉络,还为先遣队的安全提供了第一道安全屏障。
      纵使如此,仍有先遣队陨落于骨龙之口,但,他们看清楚了深渊。
      天道其实早已忘记了大半,他的记忆里只有寒冷和黑暗,还有骨龙血一般的眼睛。以前总觉得心惊胆战,如今再看,好像也并没有那样可怕,不过是荒凉贫瘠的大片野地罢了。
      没有山脉,没有丘陵,没有石林,没有洼地。目之所及是没有尽头的沙漠,它没有风,空气几乎不流动,水也没有波纹,像一面面黑色镜子倒扣在地面。
      而那水,是断崖水井式的下沉,口径很小,却深不见底,看起来只是一片雨后水洼,却可以从里面爬出十数只骨龙来,就好像它的底部连接着的是一方大海,是极为广阔的大本营。
      也损兵折将,但总归有些用处。
      他们发现骨龙没有耳朵,没有星核,它们只剩下一双眼睛。而那眼睛又似鼠目,视野范围很是受限,也就是说,只要把握住骨龙的习性,不让它们发现,他们是可以躲避骨龙攻击的。
      得出这个结论时,天道沉默了很久,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他早已经没了当日莽撞,也学会了三思后行,知道这件事时却好像重新回到那一天。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就是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但那天晚上,他做了噩梦。
      梦见银灯从高而陡峭的山坡滚落,跌入深不见底的地方。他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地追着跳下去,但什么也找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银灯跌落的那个画面始终刻在他心上,每当黑夜降临,他就抑制不住地害怕。
      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给天道带来了什么,对其他人而言,却是骤然看到了新希望。于是他们日日与黑暗打交道,竟诡异地逐渐适从起来。
      深渊生物不全似骨龙般凶残,却也脾气不好。一来二去,再一次躲避锁杀时,先遣队力量用尽,无法召唤阵法,只能硬着头皮孤军深入沼泽,发现了深渊神殿。
      次庭神殿在云海的岛丘上,内庭神殿在漏斗的水洼里,高庭呢?他们有巍峨的雪山和一望无际的冰川,神殿就被捧起放在最高处,做王冠。
      可深渊只有破败城池。它的神殿与城墙融为一体,与残破的城门对照连起时,可以跨越整个城市画出一条中轴线。
      深渊的城市建筑有种怪异的战备姿态,它的墙又高又厚,上面错落的塔台保存完好,门口是阻断通行的拦路刺排。
      瞭望塔建得高,神殿建的更为高大。形状也奇怪,像个巨人俯瞰城池,远处神山光源正好嵌合在它的头顶洒落,像冠上星,神圣而肃穆。
      了解得深了,深渊竟也不再那么可怕,前往的人也开始变多。
      天道还是叫它深渊。
      第四领域是被承认的称呼,是和第一二三平起平坐的关系,在他的眼里,深渊就是深渊,上不得台面。
      可有一天,星子重新在那荒寂之地降生了,临在大众面前。
      这说明,深渊是和其他领域一样的存在,它不是坟墓,不是绝渊,它也是孕育生命的起点。
      那星子循着本能跨过神殿,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深渊神殿的大门竟通往第一领域的海底,稍稍上浮,就是全新而熟悉的世界。
      最后一片拼图终于拼接完毕,这一次,他们才总算看见云之上的全貌。
      原来世界是一个圆,无穷无尽,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哪里都可以是起点,哪里都能是终点。
      唯有圆心,那命运的抉择渡口不曾改变,那高悬的神山不曾改变。
      世界是个圆,时间却是一条直线。
      天道日日盼望,他想象银灯能像深渊一样连接他所在的时间,一边又不可抑制地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会实现的东西。
      他还是管深渊叫深渊。
      他明白世界回归平衡,深渊重新与云之上接壤是大势所趋,是所有的必然。但他心里始终有一股怨气,这个必然,这个平衡,不该拿他唯一的兄长来换,不该拿银灯来换。
      它可以拿所有人来换,但不可以拿一个人来换。
      他一边仇视这个世界,一边又保护这个世界,内心的冲突让他每日都燥郁不安,他的内里分成了两半,一个叫嚣着要报复、要毁灭,另一个并不说话,只是甜甜地笑,像极了银灯。
      后来他便经常做梦,梦见过去,他和银灯手拉手奔跑在看不见尽头的高廊,然后银灯蓦地踩空,小小的身躯重重坠地,又猛地变成他长大的样子,像雪融入水一样消失在他面前。
      死不瞑目。
      天道没再照过镜子,也不曾低头看一眼水洼,每个人都不敢在天道面前提银灯,而天道却越来越像他。
      他又梦见银灯活过来,就近近地坐在身侧。
      对他说,“不要怜悯死者。天道,要怜悯活着的人,怜悯那些,没有爱的人。 ”
      天道怔怔地望着他,“那我,也算是被怜悯的一员吗?”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早知如此,他就该听话,像哑巴长老一样义无反顾地站在那,毫不犹豫地站在银灯那一边,不问缘由,不问结果。
      哪怕像继任那天一样,被关在小黑屋里也没关系,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子,都不离开银灯一步。
      世界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但时间从不回头,流水,从不回头。
      某天早上,他猛地感到一阵心悸,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彻底斩断了,心中空了一大块。
      本应无感的东西,却不知为何让他心头有不安跃动,仿佛有什么事情在此刻昭示了。
      他知道,银灯离开他了。
      他变成一个人了。
      此刻才忽地明白,他始终反复的梦境从来都不是银灯复活了,而是他回到了银灯活着的时候,所以才手拉手,所以,才坐在他四周。
      后来天道也见过几次有鳞目,在深渊里。
      那时有鳞目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他的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力量缺憾,身体孱乏,在弱肉强食的深渊里活得极其艰难。
      天道看着他,心中无波无澜,像掠过石头一样从他身边走过。后来有一天,有鳞目突然叫住了他。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仰起头,双目凹陷,干枯的手指摩挲地面,缓慢地往前探,“我们见过好几次的,我能感受到你身上光的力量,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们像燃尽的炭,灰扑扑的,但你不一样,你就像灯,明晃晃地,不会因为燃烧而蒙尘,你总是明亮,每次你从这里走过,我都能看见你。”
      他的脸对着天道的反方向,仿佛好话说到时候了,他颤颤巍巍地从胸口掏出个什么来,几乎是卑微的,他祈求道,“你能……你能带我的小主人离开吗?她很乖的,很好带。
      天道垂眸,瞧见有鳞目手中的东西,是条小蛇。许是深渊光线黯淡,它的鳞片泛着冷光,像是钢铁般的银黑,又似青铜般的墨绿。它小小的头颅埋在身体里,任谁都看出它的虚弱无力。
      天道认出来,是有鳞目权杖上的那只蛇。却没想到,竟是个活物,更没想到,有鳞目会做到如此地步。
      “你知道我是谁吗?”
      有鳞目微顿,连忙寻着声音的来源处转头,谨慎而忐忑地回答,“不,不知道,但我想阁下——”
      天道朝他走了两步,身上冰雪的味道蔓延,直达有鳞目的鼻尖,打断了他的话语,“不知道还敢把它托付给我,就不怕我是你的仇人?”
      有鳞目微微侧头,让耳朵更清晰地听见天道的话语,鼻尖更清晰地闻到天道的味道,他的动作保持很久,肩膀才缓慢的耷拉下来,脊背也弯曲,“……是你啊。”
      他没再说什么要天道带走小蛇的话语,只是重新将小蛇放回胸口,沉默地抱坐在那里。
      “怎么?要等待下一个‘如明灯’的好心人?”
      有鳞目抬头,两只空洞眼眸盯着天道许久,最后什么也没说,重新低下头。
      哪里有什么如明灯的人。有鳞目并非是深思熟虑许久才把小蛇交出去,他也并没有说谎,他就是可以感觉到天道如灯般的存在。
      他一来,整个区域都亮了起来,确实像灯一样显眼。
      有鳞目并没有想过要把小蛇托付给人,但他要死了。与天道因缘际会几次,他瞧着那灯在他的意识海如流萤般出现又消失,于是他突然就想,他要死了,要是能把小蛇交给这灯一样的人,也算一件好事。
      但他又想,这流萤若下一次不来了呢?若这次就是最后一次呢?错过了,他的小蛇要交给谁才放心呢?
      于是他开口了。
      不想,却是天道。
      稍微思考一瞬,有鳞目就知晓他为何能感应到天道的力量。是银灯。
      纵然眼睛已经被楼罗伽拿走,但终归这股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存在了那么久,哪怕是水倒出去,容器还要有些微力量挂壁,更遑论是可以彼此吸收的星光呢。
      他就像是一块海绵掉进大海,就算大海被抽走,他身体中残留的水仍然让他苟延残喘至今,让他能感知到天道的不同。
      有鳞目原可以将这件事说出来狠狠刺伤天道,但他没有。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他竟不免生出些恻隐之心,毕竟天道这个名字,他也曾用过好久的。
      “它叫什么名字?”
      天道的声音近了,有鳞目道,“寒昱,这是她现在的名字。”
      天道看见有鳞目柔和地轻抚小蛇,不由问道,“它对你很重要?”
      “嗯,很重要。”顿了顿,有鳞目又道,“就像银灯对你一样重要。”
      “……你活不久了。”天道沉默许久,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开口道,“我可以允许它进入第三领域,但在你死之前,给我讲一讲万世轮回吧。”
      “你知道……”有鳞目惊讶地抬头,又很快明白过来,“确实,他是会去找你。”
      天道不置可否。出于不可言说的考量,他把有鳞目带回了高庭。
      回程时,他望着有鳞目呵护小蛇的动作,想起一个人,“寒纱,寒昱,知朱,金碧……深渊出来的人很喜欢叫这样的名字,明明一片灰白,却硬要用色彩点缀。”
      “寒昱不是深渊的人。‘寒’是点灯人的内部排序,她叫昱。寒纱也一样,并不是她的真名。”有鳞目知道天道的心思,“寒纱确实生在夹缝里,但她的师父却不是高庭之人。一个光明星子却心向黑暗,但只有心向是没用的,骨龙只会根据星子的外表进行掠食,她逃不过。”
      那日她仰倒下落之时,就已经注定了死亡的结局。就算强大的气流没有撕碎她,骨龙也会吞噬她,她必死无疑。但她是自愿的,她是做饵的第一人。
      天道猜到了大概,没再追问。很多事情只需要知道表皮就已经足够了。
      第三领域虽光亮,却寒气逼人。有鳞目第一次得到高庭领主的准许而来,堂堂正正地用干净的脚站在雪地里,不用卑微,也不用谨慎。
      一时之间,五味陈杂。
      他紧揣小蛇,回头望向进入高庭的第一道雪丘,那里有巨大的雪鸮呼啸盘旋,一如往日。
      “日立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进入高庭,没想到兜兜转转直到今日,竟然实现了。”
      “是吗?”天道明白有鳞目是在说他的小蛇,“那恭喜它了。”
      “我是从渡口找到她的。”有鳞目长长呼出一口气,第一次向别人说起关于自己的事情,“渡口会容纳每一个人,是每一个生物第一要到达的地方,无论新生还是重来,都要从那里经过。”
      “等等看吧,如果你还怀抱希望的话。”
      怀抱希望?风吹过堂,天道的胸口空空荡荡,他给了有鳞目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不会去的。”他道,“和我一同诞生的银灯已经死了,不管是新生还是重来……你怎么知道那是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有鳞目缓了好久,轻声道,“可是万世轮回里每一次转换新生,银灯总能遇上云祲,云祲也总会找到他。于是我想,或许我也可以重新遇见她,十次里遇上一次,百次里遇上一次,总有一次,是能遇见的吧。”
      “云祲……”天道咀嚼这两个字,又想起哑巴长老来。
      谁能做到那一步呢?
      天道从小就知道大家喜欢他,所有人都讨好他,但只有哑巴长老不这样做。哑巴长老总是把目光放在银灯身上,他的偏颇显而易见,所有人都冷落银灯,要求他,教导他,但哑巴长老却明目张胆地偏爱他。
      或许是阴谋。以前也曾想过,但万世轮回后又得知他是云祲,天道便不这样想了。
      天道空闲时总会和有鳞目待在一起。
      华原已死,封霜陨落了,连语冰也开始衰败。记得银灯的人越来越少,有时他甚至会恍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双生子,还是他其实和别人一样,出生即是一个人。
      但有鳞目的存在却能让他脚踏实地,和记得银灯的人坐在一块,他心中的空虚就会微微减少,好像银灯离得并不是很远。
      他找到了很多久远的残本,期望着从上面看见银灯的一星半语,又害怕上面记载了银灯的结局。看不懂时,总会询问有鳞目那些无法追查的事情。
      “我看见过一个高庭记录官的手札,他写的跟你说的差不多。鼓楼、神山、石船、白鲸、骨龙,那颗带来水源和光明的星。但他都一笔带过,更多的是两方面,一是高庭更迭,这倒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手札的背面写上那么多关于云祲的事情,而且并没有标注是哪几位云祲。”
      第二领域的统治者都短命,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最后一位云祲并非如此的事情却也不为人知。
      这是当然的,他们视楼罗伽为耻辱,谁会为他编纂生平?没人会为他编纂。
      “那个记录官叫什么名字?”
      “一斗星。”
      “一斗……”有鳞目在记忆中找寻,久远的记忆翻涌上来,“星斗。是他啊,那就不奇怪。”
      有鳞目说,不是哪几位云祲,上面写的都是一位云祲,也是哑巴长老。
      天道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震惊的情绪稍纵即逝,很快他便告诉自己,是了,这样才合理。
      “……哑巴长老少年时曾着魔似的找过一样东西,他找到了吗?蓝罗袍。”
      “没有。”
      有鳞目为天道解答所有他所知道的问题,也会提到万世轮回中和银灯在一起的日子,糊涂时,他就回到了做猫的日子里,悲戚地哭过几次,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倒了出来。
      故事最终也没有讲完。
      有鳞目料得并不错,在到达高庭没一段时日,他就无法再感觉到天道的存在,那意味着银灯残留的力量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衰败,但却始终吊着一口气不肯咽下,执着地睁着眼。
      天道看着他挣扎求生,觉得他可悲可怜,想起银灯,又觉得他可憎可恨。
      “你还想活?活了这么久还不够?你还想活?”
      有鳞目无力地拢着小蛇,恍惚中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也是这样濒死的痛苦,圣者蹲在他的身边问他,“是不是活下去,你牺牲什么都可以?”
      是。
      只要能活下去,牺牲什么都可以。
      “好啊。”那团光伸出手,指了指日立,“那就她吧。”
      不……
      没有拒绝的余地。圣者的承诺履行得很快,他活了,并且活到了现在。
      他这样爱惜自己的性命,拼命地活,不择手段地活,只要能活,他什么都能做。
      这条命不止是他的,也是日立的。
      但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感到疲惫了。他活得太久了,久到天道让他回忆往昔时,他连日立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不知道为什么要活。
      这么些年来,活由不得他自己,死,也由不得。可再怎么不舍,还是走到了油尽灯枯的一步。他消散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没有任何人发现。
      小蛇依旧闭着眼,它盘缩在有鳞目的床铺上,并不知道有人离它而去了。
      天道没有什么感觉,他把小蛇送到了第一第二领域的交界处,那里足够温暖也足够潮湿,比高庭更适合生存。
      他平静地和新鸟占照面,心平气和地跟语冰交谈,偶尔也能一同和雨泊罗亭下避雨,怒气冲冠、掀翻联合会议的日子离他远去,恍若隔世。
      有鳞目没有讲完万世轮回,夜深人静的时候,天道总会在禁书阁转来转去,想象银灯在其他世界生活的样子,但都没有什么头绪。
      星子们习惯了每日与黑暗相处的日子,房屋建起,那件惨痛的事情也逐渐不被人提起,只有天道时时痛苦。
      他还是会梦见银灯,梦见银灯复活,梦见过去。但比起以前日日梦魇,如今间隔的日子也越来越长,他并不高兴,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要梦魇,哪怕不好,但总也能见到。
      又一年,高庭拓展的学校建成,银灯作为咒法星阵的集大成者,需要一尊雕像镇楼,修缮的人为了讨好天道,便依照广场双生雕像的样子复原,把银灯重新堆砌在他的背后。
      一人捧书,一人执刀。
      其实那尊雕像做得并不像。修缮人没有见过银灯,两尊雕像都是照着天道做的,但银灯后期凶名在外,工匠便把他雕刻得极为淡漠冷冽,生人勿近。
      可尽管如此,天道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回头看,百无聊赖的时候,也会盯着它发呆。
      或许是年纪大了,也或许是封霜长老的离去让他感慨,天道越发地稳重起来,年少轻狂已经变成过去之事。
      语冰的身子终究还是挺不住了,雷长老并没有为她延长多少寿命,她消散的时候仍然年轻。世界都大变了,第二领域怪异的轮回规则却并没有被打破,它的领主向来过早夭折。
      新诞生的领主也是个女孩子,雨泊罗说她虽也是个发光体,但很是微弱,和她的名字一样,夏日萤火,一听就活不长久。
      萤虫,三到七天可活。
      这位高头大汉长长叹了一口气,“难道我还要送走第三位领主吗?”
      天道不安慰不嘲讽,也不多做评价,这世上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呢?
      雨泊罗苦大仇深地辅佐萤虫,日日担心萤虫陨落,却没想到萤虫活得那样久。
      她和任何一位领主都不同,她仿若是上天指派而来的使者,生来就该住在层层密林深处。
      和语冰操纵水源为他们驱云散雨不同,萤虫的到来竟让腐朽多年的巨木抽出细芽,亭亭如盖。
      简直宛若神迹。
      看吧,这世上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呢?
      天道不懂繁复的阵法,但他有斩杀黑暗的本能。
      他培养出一批又一批优秀的星子,身边人来人往,却早已不再预设和别人共度多久。就自然地相处,命运把他带到哪里,就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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