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大利》白衣

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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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意大利，伊万的生活就忙碌起来。
　　雄鹰队的主管层人士无疑很看重伊万，她的副主席亲自来迎接他，直接将他送入M城市中心的一所公寓，公寓里用具一应俱全，底下车库里还停着一辆崭新的宝马。
　　“欢迎来到M城，从此你是雄鹰家庭的一员了。”副主席热情而不失稳重地说。
　　他似乎很忙，但仍坚持和伊万一起用晚餐。副主席叫维尔马，头顶油光光的，没有一丝杂毛，看神情有五十多了，五官和皮肤却都还年轻。他用英语和伊万交谈，不时冒出几句意大利语，一点不觉得别扭。一顿饭吃完，看他的神情，和伊万似乎已经是老朋友了。伊万尽管仍存着疑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对这位亲切而慈祥的副主席有了好感。
　　第二日，索伦斯基也到了。他们一起去雄鹰队在M城郊区的训练基地，在那里，伊万见到了专程赶来看他的雄鹰主席奥斯瓦多。
　　奥斯瓦多和维尔马差不多年纪，个子矮小，却是神采奕奕，有着和他的年龄与地位不相称的乐观和天真神情。他像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样招呼伊万。他们总共说了五分钟话，奥斯瓦多就被秘书拖上了直升飞机，临走时，奥斯瓦多冲伊万眨眨眼，凑近他耳边，用他的母语低声说：“M城很热闹吧，趁现在多玩玩，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伊万很快明白了这个暧昧的暗示。M城的确很热闹，人类的想像所能触及的需要，明明暗暗，几乎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相应的满足。
　　伊万真的忙起来。他要学意大利语，要和队友一起训练、尽快融入队伍，休息时还要应付热情的意大利队友，陪他们出入M城的各处夜间狂欢地，到处搭讪漂亮女人，他们是一心一意地为他好，可不知道他们的好心让伊万多么尴尬和无聊。除此之外，伊万还要应付无处不在的记者和球迷。
　　生活虽然忙碌，但突然加快的生活节奏和丰富的生活内容，也提高了伊万对生活的热情。
　　他当然不会忘记他来意大利的初衷。在这儿找利奥的消息比在他的祖国容易得多，他根本不必找，消息自己就出现在他面前。第一次在意大利买到有他消息的报纸后，他激动得无以复加，匆匆地跑回家，锁了门拔了电话线，然后一边查字典一边看，结果那条消息报道的却是关于他和一个电视台女主持的绯闻。
　　伊万好像忽然被人揍了一拳，眼前一片茫然。当晚，他在一个酒吧喝多了点，被一个陌生女人开车送回家，第二天报纸上居然写道：“抵挡不住的诱惑，雄鹰新前锋迫不急待与酒吧女坠入爱河”。伊万由于宿醉，头还在疼，看到这样的新闻不免惊异，心情却好了许多。但从此他不敢轻易买报纸。
　　新赛季开始后，伊万很快成为了欧洲各大媒体的焦点人物。
　　在一流训练基地的培训和世界级队友的协助下，伊万势如下山猛虎。带球、突破、传球、接球、射门，他的动作依然简洁有效，在世界第一的后卫们面前，伊万几乎每场都有进球，有时，三四个后卫一起包夹，也防不住他的射门。
　　媒体、球迷，都为他疯狂，本来对他的到来抱有怀疑态度的雄鹰球迷也倒戈成了伊万的忠心支持者。伊万自己也对自己的状态感到不可思议，他心里暗暗苦笑，笑自己不知道想引起谁的注意。
　　在雄鹰的第一赛季像梦幻一般地结束了，他虽然没能为球队赢得任何荣誉，却为自己赢得了意甲联赛最佳射手的头衔。奥斯瓦多亲自向他祝贺，并送给他一条游艇。
　　伊万渐渐融入了意大利人的生活。
　　第二个赛季，伊万神话仍旧在继续。
　　而在伊万春风得意的时候，利奥在鳄鱼队的命运却渐渐走往下坡了。
　　鳄鱼队在欧洲冠军联赛总决赛中输给了英国的一支球队，他在那场比赛中独进两球，但那是他作为队内主力前锋最后的辉煌了。夏季假期中，突然传出了他和鳄鱼队教练的女儿定婚的消息，据说消息是那女孩的亲密好友亲口对记者说的，但记者向利奥求证时，他却一口否认了。后来又有消息断断续续传出，说那女孩快为利奥疯了，她父亲亲自劝说他娶他女儿，但他坚持不肯，认为自己不爱她，也不能带给她幸福。伊万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但下赛季开始后，他发现利奥忽然从主力队员中消失了。
　　伊万几次在替补席上看到他，他总是微皱着眉，一脸严肃的样子，目光说不出的忧郁，每次队友失误，射失了必进之球，或者被对方截走了球，他就不甘地跺脚、拍自己大腿、咬自己手指，然后恳求地看向教练席，没得到回应后，又失望而忿忿地转头看向场内，赌气似地撅起了嘴。
　　伊万知道利奥是不大会掩饰自己感情的人，他心里想的事全写在了脸上，所以他忧郁时就是真的忧郁，他失望时就是真的失望。每次看到那样的利奥，他都很心疼，然后也忍不住恨起鳄鱼队的教练来，他想他怎么能够这样残忍。
　　鳄鱼队教练的运气并不比利奥好，伊万来到意甲的第二赛季，以鳄鱼队队长马丁为首，鳄鱼队队员们不知怎么回事，状态一个比一个差，鳄鱼队经历了一个非常凄惨的赛季。赛季一结束，教练就引疚辞职了。
　　伊万有些失望，因为他知道奥斯瓦多喜欢利奥，已经争取了他三年，他本希望持续不受重用的利奥会改变他盲目的忠诚改投雄鹰，但教练的辞职显然给了他新的希望。利奥公开表示了，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一直留在鳄鱼队，直到退役。
　　伊万在听到他的这番忠诚宣言后，难受的同时又有些微的麻木，心里好像有另一个人，在背后注视着难过失望的自己。
　　来到意大利并没缩短他和利奥间的实质性距离。他们住在两个城市里，一个赛季偶尔在一起踢两场球，因为两个人都是前锋，所以大多数时候是在球场的两极遥望，而且即使是那样难得的比赛，也不时出现状况，不是他受了伤就是利奥成了替补。他们几乎一句话也不曾交换过，只在偶尔擦肩而过时互相点个头，微笑一下。时间一久，当初如咒语般迷惑住伊万的魅力渐渐消退了，只是关注利奥的习惯却如猩红热过后留下的红疹一般留在了伊万的生活中。
　　有时当面看到利奥，看他像应付陌生人一样明显敷衍地对他微笑时，他就会想：要是利奥知道他的家里收藏了他出道以来的几乎每一场比赛录像和几大本有关他的新闻剪辑本时，他会怎么想？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心里好像被人投入了一块块小石子，泛起一圈圈动情的涟漪。
　　又是一个赛季了，鳄鱼队的新教练仍没能给利奥带来好运。利奥瘦削的身体和机会主义的打球风格一贯受人非议，尤其受那些自认为是足球权威的人物的非议，一般的教练只要有好的选择，就不会用他。
　　伊万注意到马丁的状态持续不佳，他已经几次在重大比赛中射失空门了，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只要不受伤，每次都仍作为主力出场；相反，利奥几次出场，都能进球，他又蹦又跳，满身精力无处发泄的样子，但总得不到主力位置。在尼斯队的一次比赛中，他们同时出场，利奥没给位置非常好的马丁传球，一个人勉强射门，上演了帽子戏法。赛后，马丁和他不合的消息铺天盖地般地传了出来。否认、解释，鳄鱼队还特意找来当事人，开了记者招待会来澄清谣言。伊万隔着几千公里，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利奥，他一脸的沮丧和不耐烦，嘴里说着他和马丁关系很好，脸上写着其实就像你们说的那样，我们关系糟透了。鳄鱼队的经理在一旁尴尬地赔笑，利奥的经济人拿着手绢不断地擦汗，利奥固执地低头看着一个记者的膝盖，硬是不去看他们。伊万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这就是他认识的利奥，这就是他爱上的利奥，三年多了，他想,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变。
　　可冬季转会时，利奥再度拒绝了奥斯瓦多。“我从小就是鳄鱼队的球迷，我一直梦想穿着她的球衣、为她而战。如果可能，我想在鳄鱼挂靴。”他说得还是很坚决。
　　这次伊万连失望也感觉不大到了，似乎对他的发言早有预料。但他仍旧好奇，他本以为一个像利奥那样从小球会拼搏上来的人应该会更懂得利用机会，而不是意气用事。
　　这年圣诞节的前夕，另一件事引走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他的母亲伊莲娜忽然病倒了。
　　当时他刚从浴室里出来，从录音电话中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差点连衣服都没穿就冲出了房间。
　　他匆忙地赶到故乡时，伊莲娜已经动完了手术。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神情却十分安宁，看到伊万后她的脸上立即绽露出淡淡的欢喜的笑容，她向他伸出细长的手。
　　伊万立刻抓住那只手，把头埋在她怀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闷声问。
　　“我怕你担心，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
　　伊莲娜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缓缓抚摸着他亚麻色的头发，温柔地说：“伊万，你千万别害怕，只要你不怕，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伊万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