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夫妻日常》宛丘之上

55、第五十五章

　　魏侯回来的时候，高氏将挑出来的几张帖子递给他看。他随意翻过去，一边问她：“你中意哪个？”

　　“这几人学识应都能胜任，主要还是这脾性。二郎虽看着乖巧，可其实私下里鬼主意最多，我怕一般的先生压不住他。”

　　魏侯听了一笑，翻过几份，落到手上那张守阳单县时旌敬拜时顿了一顿。高氏见他停住靠过来看了下，解释道：“怎么，你属意这人，听大郎他们说他就是那日临江楼下头灯会夺魁之人。”

　　他合了拜帖：“我只是看了他籍贯是守阳，想到李成之事。”

　　“庆国公？京都这大半年也未有他消息传来。”

　　“嗯，他去岁能保住性命已是难得。”他不愿多提，阿容在内宅不大知外事，李氏在守阳多行义举，再加上去岁京中事情多发，这是圣上未料到的，不然这李成早就被魂归西天了，只如今再想杀此人确是难了。

　　“光看帖子也选不好，就这几日待我休沐，让魏忠安排，叫进府来看看吧。” “也好。” 仲春时节，天气暖了许多，这日入宫，方瑗穿了件白底绣团纹的袄衣，外罩一件浅色褙子，下身配着湖水绿的马面裙。如今时辰虽早，但春日里的太阳柔和温暖，她走在御道上，微风拂过，将宫墙里头的梨花吹了过来。她伸出手，掌心中便落了一片雪白花瓣。春日百花盛开，生机勃勃，她院中桃花刚谢，宫中梨花却开得正好。魏瑜前头提及，赵尚安打算休沐那日约着他一道去踏青，问她要不要一起，她便想到了玉歌。不如，就一道同去。

　　这几日女学中，洪娘子还是如先前一样，得空了便来寻她说话。她自玉歌走了后，除了长乐也未结交女学中其他娘子，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说话举止都透着客气讨好，她待她便也只能是客客气气的，有几次她想推脱，可偏偏这人聪明得紧瞧出她意思就立刻退了回去。这样几天过去，女学中竟都以为她二人如今走得进了。

　　如今春日融融，正是打马球的好时候，这日午歇过后便安排着众娘子于校场上骑马游乐。女学中本就会教授这类课程，再加上这些娘子都是京都贵族中的闺秀，本家之中就有这驾马打球的娱乐，故而场中娘子大半都会此道。宫中校场也是太学中男子练习御马射箭的地方，偶尔也会举行马球赛，但因着男女大防，一般都会岔开。

　　方瑗也算是临时抱佛脚半路出家，那日魏瑜手把手教了她半日，虽不能说精于此道，但也算是能控制自如了。因要骑马，她换了身备好的湖蓝色的骑装。宫中马匹一般都是下头人挑好分配好的，给娘子骑的都是些温驯且个头小些的母马。只娘子们一般都想自己掌掌眼，就提前过去塞些银子给管着的太监。

　　方瑗也打算去马厩挑马，她带着碧草走过去就见几个娘子们围作一团，中间是洪娘子和平阳县主。她觉出不对来停在外头并未走近，就听得外围的几个娘子窸窸窣窣地说着话。

　　“哎，那平阳县主怎么和洪娘子起了龃龉。”
　　“听着是挑马的时候争上了。”
　　“什么挑马，你还不知县主早就看她碍眼，之前处处被压着风头，洪娘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京都贵女中的第一人了，也就是看在太后她老人家的面上大家都没去搭理过她罢了。如今他们家被太后厌弃了，可不就...”

　　这几人眉眼间打着官司，都是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

　　方瑗听了这几人的话，歇了挑马的心思就要回转避开，刚一转身就听到后头一阵惊呼传来。她看过去，就见洪娘子一只手遮着半边脸，眼中滚出颗颗泪珠，鹊儿急得在一旁直唤。而平阳县主极为淡定地立在一旁，她今日穿了身粉色的骑装，脸上带着骄矜之气，一双眼斜斜看着洪娘子，透出轻视不屑之意。

　　这时，洪娘子身边的鹊儿四处望过去瞧见了人群后的方瑗，眼中带了几分希冀，急道：“方娘子，你快过来看看我家娘子。”

　　顿时，平阳县主眼风就跟了过来。围观之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一下子方瑗倒成了这场中焦点，碧草心中焦急都想上前挡着她了。方瑗抬眸望过去，正对上平阳视线，她显然未将她看在眼里，见她看来不避不闪，瞥了眼就回头去看仍在默默抽泣的洪娘子。就算这方瑗是武安侯世子的未婚妻又如何，不过一介孤女，料她也不敢多事。

　　方瑗知她心中轻蔑，并不以为意，鹊儿见她并未发声，心中绝望，扶着自家娘子也是落了眼泪。洪娘子自被打的时候就再未抬头，方才丫鬟求助之时她便未存什么期望，这段时日都是她赶着往上贴，方瑗不凡其扰恐怕早惦着自己这般下场了。

　　这边，众人目光都转了回去，碧草上来搀她离开，方瑗在她耳边轻声吩咐道：“去将胡嬷嬷寻来。”
　　“娘子？”碧草揪了她袖子有些迟疑
　　她推开她伸来的手，点头致意：“快去。”
　　“哎。”碧草知她性子，决定了就再无更改，应下后便匆匆跑了出去。

　　这边，平阳自马厩里牵出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抚了抚它背脊上光滑的鬃毛，经过洪娘子的时候站定，嗤笑一声道：“洪曦啊洪曦，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往日里你巴结公主也就算了，近来竟是连个孤女都活得比你体面。”

　　她凑得近，字句刻薄，每说一句洪曦的身子便抖得厉害。

　　“你不是最喜与人比什么诗书刺绣么，可怎么办呀，没了太后，你就是冠绝京都都无用。前阵子你阿娘总是过府来寻我母妃，我母妃性子好不与你阿娘计较，只是你啊，也回去好好劝劝她，人贵在自知，别肖想自己不该得的，你说呢？”

　　她随着她的话整张脸如充气一般涨得通红，不知何时面上已没了眼泪，只剩下充血的眼瞳带着不甘与恨意。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半长的指甲深深扣在掌中，耳边传来平阳刺耳的笑声，她再难控制，抬手狠狠挥了过去。

　　平阳本是得意之时，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先是一懵，随后立刻要扑上去回敬于她，一时间场面变得极为混乱。旁边的太监也是焦急不已，又不敢上去拦，早知当初就不该收这平阳县主的银子，不知如今去寻嬷嬷可还来得及。

　　这厢，胡嬷嬷还未至，长乐就先来了。她自是不用挑马，只是在校场中等了许久也不见人，皱了眉头便寻了过来。她远远就看见方瑗在朝外头张望，走过去就见了这混乱场面，也是狠狠吃了一惊。毕竟在女学中贵女们都自持身份，就算有些龃龉也都是言语间的机锋，怎么也不会同乡野村妇一般大打出手。

　　她今日穿了件正红色的骑装，再配上她明艳面容，整个人就如烈火一般耀眼。只如今方瑗无暇顾及，见她来了也松了口气，立刻将此事告知。她听后挑了挑眉峰，声音提高斥道：“一个个都站着干什么！主子不能上去拉，这些个丫鬟的手是废得么！”

　　众人方才都在前头看着热闹，并未留意身后长乐的到来，此刻听了她声音，皆是一抖。反应快些的已冲了进去拉人，待胡嬷嬷赶到的时候，平阳和洪曦都已分开，只是两个娘子发钗都已散乱，衣衫撕扯间将里头的夹衣都露了出来，两人脸上带着红印，洪曦面上甚至有几道指印抓痕。

　　“这是在做什么？！”

　　娘子们见她来了，立刻低头躲开，只长乐站着不动，手持马鞭冷冷看着。胡嬷嬷先对她恭敬行礼，就听到她淡淡道：“我也是刚到，还从未见识过女子互搏，还是在宫中，今日确是长了几分见识。”

　　胡嬷嬷听了又是一礼：“是奴才失职，让公主受惊了。”待长乐摆手后她方起身从中间让出的道中走过去，一张脸孔板得铁青。

　　她行到二人面前，冷着面先福过礼，起身后直接开口：“女学中的规矩二位都知晓，请二位随奴才走一趟。”

　　洪曦听了身子一抖立刻行礼，眼中又掉下泪来：“还…还望嬷嬷明察，此事…此事并非是我挑起，实在是平阳县主欺人太甚，我为保全不得以才回手的。”

　　“嬷嬷休要听她一面之词，明明是我先在这里头挑马，结果她后头来了也中意这匹要同我抢。”

　　鹊儿听了急着辩驳：“你胡说！明明是我家娘子先来的。”

　　平阳眸中厉色闪过，看着胡嬷嬷道：“嬷嬷也瞧见了，连这丫鬟都敢对我高声呼喝，我怎么说也是圣上亲封的县主，自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胡嬷嬷与她对上眼，侧过头望着洪曦，洪曦被她看得心头一凉，就听到她淡淡道：“这丫鬟是娘子的，奴才不便插手，还请娘子自己管教，依着宫里的规矩念着是初犯掌嘴百下即可。”

　　“嬷嬷？！”
　　“丫鬟留在此处着人看着就好，您二位随我过来。”

　　“嬷嬷，嬷嬷！”那胡嬷嬷虽说不便插手，可自她说完她后头的宫女就上前来压着鹊儿到了一边。她随她走了两步，后头就传来啪啪掌嘴之声，隐隐带着含糊的哭音，洪曦立住，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绝望来。

　　“嬷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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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洪娘子总算有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