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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四

      我转过身来,将这幅身躯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你怎么在这里?”
      身体不说话,然后也用力将我抱紧,这样大约持续了六七分钟,她便突然挣开我,逃走了。
      “佟雪!”我朝着逃走的身影喊,喊着喊着身影就在黑夜中消失不见,我的呼喊声也被蛙声淹没。很显然,我的佟雪被我狠狠伤害了,也被我传染了,她仿佛成了另一个我,她给我那么多温暖,我却给她这个,与她我是恶魔了。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因为下午的事,酒店被勒令整改,门上挂起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大吧台后面只有那个女接待生。
      “您终于回来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
      我掏出手机,发现手机已经断电关机。
      “你走之后,工商局过来让我们停业整顿,客人们都走了,我现在就给你办理退房及赔偿手续,你去别家应该还来得及。。。。。。”
      “这里是不可以住了吗?”
      “住自然可以住,也不是发生了什么灾难性的事,您的房间也原样在那里,但政府有规定,我们需要按规定办事的。”
      “退款赔偿我都不要,手续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还住在这里。”
      她看看我,想说什么,但归终没有说出来,手续则按我要求的办了。
      我回到房间把门关上,房子和昨晚一样,没有任何变动,又和昨晚不一样,昨晚我这间房大约是整座宾馆最安静的一间,可今晚它显然成了整栋宾馆最热闹的一间。
      我打开电视机看了一会,然后去洗澡间洗澡,我洗到一半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正常这个时候我是不会接电话的,但这次我想接,于是胡乱擦了擦,光着身子走出来拿起电话。
      “可以下来陪我吃些东西吗?”是女接待生的声音。
      我想了想,然后嗯了一声,我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女接待生自然不讨厌,甚至让人喜欢,这个时候吃点东西呢,更是心里所想。
      我回到洗澡间将剩下的澡洗完,换上衣服,走下楼来。
      女接待生已将食物在一张小圆桌上摆好,最显眼的是两份乌冬面,昨晚的我显然是想不到这点的,想不到乌冬面最终会以这种方式吃到。
      除了乌冬面,还有一份花甲,两扎啤酒,以及许多的烤串。
      “有你喜欢吃的嘛?”
      “都还挺喜欢吃的,这个乌冬面,我昨天想吃来着。”
      “真的嘛?今天也还想嘛?”
      “也还想。”我笑笑。
      “那尝一尝,看味道是不是也是你想要的那种。”
      我坐下吃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也是想要的嘛?”
      我点点头,“是的。”
      她嘻嘻的笑起来,露出藏在上唇后面的两颗凸牙。
      “喏,这个也给你。”她把她面前的那一碗也推给了我,然后端起她面前那一大杯的扎啤轻轻的喝了一口。
      “你怎么不吃?”
      “不想吃呀”她放下扎啤,“是这样的,点餐的时候是完完全全都想吃的,可一点回来,主意就变了,女孩子嘛,变主意很快的,你知道?”
      我点点头。
      “总之就是突然间的,一个都不想吃了,这种感觉你能不能懂?”
      我看着她,有些不确定。
      “就是说,有的人只能对想象中的食物产生兴趣,而食物一旦由想象变成现实的食物,他们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呃,厌食症你该听说过吧?”
      我点点头。
      “嗯,就是这个意思,我这个人有点厌食症。”
      说到这她又把那一大杯的扎啤端起来,喝了一口。
      “你说人为什么每天都要吃食物?而且还是三顿!”
      我看看她,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也就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这个我说不大好,不过我在一本书里看过这样一段话:‘人类一开始或许是不需要食物的,只是后来误食了,结果上了瘾,然后又没毅力将其戒除,直到将自己吃死。要不然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吃着吃着就死了呢?’”
      女接待生突然笑了出来,像是突然变高兴了似的。
      “这书的作者是谁呢,叫什么名字?”
      “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这句话。”
      “哦,听你说完我就觉得我也喜欢这句话,虽然道理上它狗屁不通,但听起来,总觉得是经过一番思考才说出来的,就跟亚里士多德给人的感觉一样,话说的对不对是一番,说的人愿不愿意听是另一番,总之呢,经过思考的瞎话,我觉比不经过思考的真话听起来要有意思。”
      “嗯,比起那些大道理听着要让人高兴些。”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要那么多道理做什么!”
      说到这就突然沉默下来,女接待生继续喝她的扎啤,我则慢慢的剥花甲吃。
      “再说点什么呢,你说?”
      “说说你的厌食症。”
      “厌食症?,这东西嘛,就是很绝望呀!”

      回到房间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脱掉衣服又冲了一遍澡,然后穿上之前的短裤,走到窗户前。已经有些残破的月亮此时正好升至中天,将酒店后面有些杂乱的建筑物照的一片雪亮。我则在这雪夜一样的场景里看见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她正坐在一段屋脊的尽头。
      “唉!过来跟我说说话吧!”那身影突然转过头朝我这么喊了一句。
      我穿上手里的T恤,跳出窗外,顺着与酒店相连的那一片屋顶走过去。
      “等了你好久!”
      “等我?”我在她旁边坐下。
      “对呀,整个酒店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
      “等我做什么?”
      “和你说说话,这会突然很想和你说说话,喜欢和你这个人说话。”
      “是因为我像那个春苍山嘛?”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从手中一大捧的玫瑰花里拿出一支递给我,“给!”
      我看看玫瑰花,又看看她。
      “没错,就是酒店里的那些玫瑰花,知道这里今夜没有人住,觉得这些玫瑰花独自放着怪可惜的,于是就回来把他们都收了起来。”
      我有一种春月亮突然变了个人的感觉,或者说她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她不再那么高兴了。
      “只你一个人过来的嘛?”
      “没有,他在那里。”
      我朝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酒店院墙外一盏破旧的照明灯下正站着一个男孩,显然那是戚明。
      “我可以在你的肩膀上靠一靠吗?”说着她便靠了上来,“以前小一点的时候,我经常在春苍山的怀里玩,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是我的父亲。”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我在肩头接收到一种特别的触感,显然是她流泪了,凉凉的泪珠滴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真的只是夏末不是春苍山嘛?”
      “是的,我只是夏末不是春苍山。”
      “你可不可以做一会春苍山?”
      我看看她。
      “可不可以?”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出她哭的越来越厉害了。
      “可以是可以,但。。。。。。”
      “你不要说话!”她双手胡乱的擦了擦眼泪。
      “你知道嘛,我恨你,好恨你,要多恨你就有多恨你,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你这样一个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哭的越发厉害了。
      被禁止说话后,我一直看着她,觉得她大约是在骗我,或者说是骗那个春苍山,因为她眼神里散发出的情感并不像什么恨,倒像是埋怨,当然也不全是埋怨,情感这东西有点复杂,这里我不能完全描绘清楚。
      “你每次说你是我父亲时,怎么可以那么笃定,你这样骗完我之后,有没想过,我以后要怎么去相信别人,还要不要去相信别人!你还说你爱我,呵!那你是以怎样一种身份爱我的呢,是像月牙的继父我的父亲那样爱月牙嘛?我在你的世界里到底是算作一个什么呢,你有把我当成独立的个体对待过嘛!你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就想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自己信嘛!我恨你,恨透你了!”
      说着她便搂住我的脖子,吻起了我,吻着吻着就哭出了声!

      我呆若木鸡,显然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的状况。只看着月亮缓缓放开我,擦擦眼泪,然后拿起她那捧玫瑰花,沿着那些屋顶一阶一阶向远处走去,走向院墙的那一边,跳下去,走进酒店后面的巷子。
      在追随月亮身影的过程中,我的视角在不断拉远,我没有千里眼,也不远视,月亮的身影自然渐渐模糊。我不知道灵魂的精确定义,但长久以来,我总是有这样一种感触,就是每当一个人的肉身远离我时,我便觉得他肉身所载有的灵魂便顷刻远我而去。
      忙忙暮色中,我看着春月亮和戚明一前一后朝着那巷子的深处走去,然后慢慢沉入黑夜的深潭里。

      我冲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才起身翻过窗户,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时钟指的已是凌晨一点半的时间。想想天亮了我还要去找佟雪,就不免有些懊丧,虽然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找到她,或者说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我不得不为此做好准备,我不想她看见没精打采的我,现阶段我特别想讨好她,按照原先的计划我此时应该在睡觉,而不是在什么房顶上和一个一点大的小女孩接吻。为了不让事情变的更糟,我赶忙上床躺下,试着引导,或者说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然而睡觉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并非易事,因为躺下没一会,我便发现,这一夜我和睡眠之间足足横亘着三个人——女接待生,春月亮和戚明!
      我想起李强曾跟我说过他大学时做过的一项调查,因为是他们导师给他们安排的众多调查课题中,他觉得相当特殊的一个,所以记得十分清楚,并跟我分享过两次(大约和许多人分享过,第一次的分享不记得了,而我对是否多听一次,并没有任何异议)。
      包括李强,这位导师共带了十名学生,考虑到课题的执行逻辑,他将学生分成两队,在给出各自任务之后,同时也给出了执行方案。
      导师要求调查以采访的形式展开,调查的时间要是旁晚,调查的地点以街尾为佳。
      唯有调查内容两队不同,李强在第一队,他们得到的任务是问两次独行人“你觉得你了解你自己嘛?”而第二队得到的则是问两次同行人“你觉得你们相互之间了解吗?”
      实际操作起来,就是让受访者在第二次回答问题前,先思考一分钟。
      接受采访的路人一开始基本都会给出肯定的回答,不过在短短的一分钟思考之后,怪事就发生了,适才所有的信誓旦旦突然间就都变成了沉默不语,他们多数会选择微微一笑,然后默默走开,有些特别的则会陷入沉思,良久发呆。
      调查结束后,李强他们了解到,第二队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他们还自认为,经过这次调查,他们有拆散一对情侣。
      带着疑问他们回到导师那里。
      李强说导师看着他们的调查记录,像是很确信似的微微一笑。并告诉二队,他们的一次访问不可能拆散一对情侣,如果那对情侣就真的散了,那么他们也不是拆散者,相反,却是帮助者。
      我问李强他们调查的结论是什么。
      李强却摇摇头说:“没有,没有结论!”因为他们的导师第二天就把这个课题给停止了,作为解释,这位导师只说了一句话:“这项研究毫无意义!”
      李强说的否真有其事我不敢打包票,但对我个人来说,是全然相信的。并且在之后的生活中,时常考虑这个课题中的两个问题。
      我了解自己嘛?显然,我给不出肯定的回答,我要是真的了解自己,我大约不会生出现在的病。当然,这也只是我一时的想法,别的时候或者紧随其后,我常常会将其推翻,生出另外一些,诸如,我生这样的病其实根本就是我试图了解自己的结果。
      那么我又了解别人嘛?既然了解自身都已不可能,那么企图了解他人岂不是奢望!
      我曾经一度认为我很了解佟雪,并且觉得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这种了解会不断加深,可后来的事实却是风马牛不相及,我并没有对佟雪加深了解,相反,我们之间多了一种怪异的模糊,和许多无以名状的不确定。就像我对天黑那样,每当我觉得我要把握到佟雪这个人的时候,她就变了。
      我对女接待生、春月亮、戚明的感觉也是如此,当我觉得我看懂了,或者说看透了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突然改变了。包括之前的那个中年司机,他们每一个都在时间轴上变的越来越复杂,复杂到我无从把握,难以捉摸!
      这样想着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喂,是佟雪的家属吗?”
      我是她的家属吗?我在内心问自己,她愿意我做她的家属吗?
      “是的话,就请赶紧过来,她在医院里呢,问题有点严重哟!”
      “喂喂。”对方竟把电话给挂了。
      我立马赶到医院,但随即发现,我没有佟雪的病房号,我去病房管理处查询,说没有这个人。怎么会没有!我不信,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结果发现整个病房区空无一人!
      我着急起来,人似乎有些疯狂了,把病房门开的乒玲乓啷的响,但就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发起慌来,坐在一把长椅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此时,一辆担架车出现在我眼前,伴随担架车出现的还有一群医生和护士。我冲上去,去看担架车上的那个病人,果然,躺在上面的正是佟雪,佟雪已经昏迷不醒。
      我试着呼喊她,医生护士们立马上来阻止,将我推开,紧接着是两个安保,他们直接将我按住,不能动弹,于是一种生离死别的恐惧在我内心产生。
      看着佟雪被推进手术室,无能为力的我像被判了刑的囚徒,挣扎的欲望渐渐丧失。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一小会,因为我发现推佟雪进手术室的竟然只有一名医生,而且这名医生长着一张我很熟悉的面孔,我突然想起来这面孔是佟雪继父的。我一下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将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我又挣扎了起来,这次谁也拦不住我了。我挣脱安保,从那一大群的医生和护士之间挤过去,但还是晚了,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隔着手术室的大玻璃窗,我看见佟雪的继父正在□□着佟雪。
      我眼前一黑,醒了过来。
      意识到只是个梦,我一下子轻松了好多,然后想到佟雪并没有什么继父,于是一种庆幸之感越过心头,这才意识到穿的睡衣已经全部湿透。
      不过很快,我又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清澈的月光里,有一个人正坐在我的身上,我只看一眼便知道那不是别人,她是春月亮。不管是气息,是身上散发的味道,还是那深不见底的目光,随便哪一样都足以让我给出明确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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