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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唐家老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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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飞机餐,好不容易放下紧张的心情,飞机就在京市落地。
京市的机场比他所属市的机场气派热闹的不是一点半点,东皇就在这来往不绝的人流间奋力寻找接他的人。
可人实在太多,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里面存着孙启人的号码,拨通后就听到里面的声音:“东先生,您到了?……如果您还没离开7号接机口,请在原地等我。”
东皇说了声谢谢,挂下电话就在原地等着,五分钟后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孙启人的扮相和前几天一般无二,依旧黑西装梳背头。不过他在机场这几分钟见了不少,男男女女的都有,看来大城市的人普遍都不怕热。
出了大厅,天气有些阴沉,云压得很低,像直接垂在头顶上一样,恐怕会是场大雨。
车不紧不慢开了两个多小时,窗外重复的高楼大厦早就让人失了兴趣,怎么还没到?
从他家到市里机场坐车一个多小时,飞机又两个多小时,到现在又两个多小时。东皇第一次知道自己可能有晕车的毛病。
机场和唐家老宅在京市两头,还是对角线那种,车在市区里走了个对穿。
孙启人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可许是怕他无聊,尽职尽责的在副驾驶替他讲解周边有名的建筑物来。东皇在后面听着,越听越晕,后来实在忍不住打断他。孙启人本来以为他是因为刚离开家才情绪不好,听他说才注意到他可能是有些晕车,说了声抱歉,告诉他旁边冰箱里有水,把车窗打开,通风透透气,也不再开口,让他自己缓缓。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都市里的滚滚热浪扑到身上,已经吹了两个多小时车载空调的人打了一个激灵。使劲吸了几口热气,把萦绕鼻尖的车载香水味儿冲掉。他曲起胳膊架在窗户上,看着窗外不变的景色,心里默默感叹,这大城市的绿化做的真不咋地。树说是种了不少,可没多少是本地的,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从外地移植过来的成树,要是稍稍不注意就得死。
这大城市发展也是有意思,把活的好好的百年老树砍了盖楼,楼盖起来之后再买树,还引以为傲,乐此不疲。
边想边摇头,不过窗外阳光热风给他带来的温暖没过多久就消失了,纵使车性能超强,一路开得平稳,但是六个多钟头路上奔波,又是飞机又是车,对这么多年来几乎没用坐过什么现代交通工具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种煎熬。
终于在车里喝光三瓶矿泉水,差点把空瓶子拧烂的时候听到孙启人说:“到了。”
东皇如蒙大赦,我的妈,差点儿快吐了。
也难怪车程长,唐家老宅在京市郊区,远郊,远的不能再远的郊,恨不得再开二里地就进了外省。还有点在山里,有种依山傍水的意思在里面。
东皇不懂风水,不过下车后阵阵袭来的凉风带的不是草土的腥味儿,而是一股甜香,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就连上空低压盘旋,也不见有影响,凭这个他想也是风水宝地。
使劲吸了好几口,这才压下胸口阵阵反胃感,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慢慢悠悠逛了起来,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东皇有些不好意思,加快了脚步。孙启人引着他往里走,说道:“东先生要是喜欢这景色,一会儿可以再来。家里已经有几位客人住进来,也有和先生差不多年纪的人,你们可以一起逛逛。”
听他的话,还有跟他一样的客人?
看来唐老爷子确实没变,东皇预感自己接下来几天的日子不好过了。
果然,进了老宅大门,迎面就是一种四不像的气息,各种东西都有,光八卦盘就他目所能及得有仨,还有水里蹲的,瓮里藏得,整个一不伦不类。
就算他没见过,但是也知道他们这种人家摆放都有规矩,讲究风水气韵,这么乱摆一通,怪不得说有古怪。
默默替唐老爷子担心了一下,但是他实在爱莫能助。
孙启人带着他去客房,东皇本来想先去见唐老爷子,毕竟作为晚辈,又带着黄东的话,总不能没了礼数。可孙启人说唐老爷子吩咐一定要先带他去客房,等晚上再一起吃饭。
这“一定”两个字孙启人咬的很重,东皇隐隐又升起不祥的预感。
跨过主院,客院别有洞天,山上引下来的泉水徐徐缓缓把整个小院抱起来,假山长石,长廊什么的雕龙刻凤、古风古色的,就差来点儿仙气缭绕着了。
东皇着实佩服唐老爷子的审美。孙启人把人带到门前就离开了,说晚上会有人来叫他。道谢后,房门还没推开就听见隔壁吱呀一声门开了。
“嗨!”和东皇略微清冷的声音不一样,说话的人声音很清亮,东皇侧头望过去。
一身简单的T恤,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学生样,像个阳光少年。
大眼睛眯起来,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
“你好。”东皇也冲他点点头。
听到他回话,年轻人笑嘻嘻跑到他跟前,一双眼睛带笑,对他说道:“我叫上谕。”
“……”
如此身段起这么个仙风道骨的名字是挺不一般的,看来自己这个名字也不算那么奇特了。东皇如此想到。
自称上渊的年轻人说完眨巴着眼睛等着他回话,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东皇有些不适应。
“你呢?你叫什么?师从何处?修行几年?”
“……”东皇显然并不怎么想跟他就以上问题沟通,冲他点点头却拒绝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儿累。”
“哦。”上谕听了他的话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因为他的拒绝就有了受伤的情绪,语调跟刚才一样还是那么热情,“那好吧,你先休息,一会儿晚饭见。”
说完冲他挥挥手,转身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东皇摇摇头,推开房门进去,不过关门后默默吐槽了一句,“不明所以。”
把包放桌子上,东皇环视了一圈屋子,也是古香古色的,家具摆设都是红木老漆,看来唐老爷子真喜欢这种风格。
他把手机掏出来,拨通了家里座机的电话。其实上飞机前他已经打了一通,不过下机后还没来得及报平安。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
“喂,爸,我到了。在唐大爷家……嗯,我知道,还没见呢,等晚上吃饭……好,你记得去二婶儿家吃啊……好,挂了。”
挂下电话,东皇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拿出来放到衣柜里架好,本来还在担心他的衣服太过随意,可看了刚才的上谕,瞬间就觉得没什么了。
一路舟车劳顿,把他累的够呛,胡乱洗了个澡直接躺下睡了。
一觉睡得舒坦,翻个身继续就听见门外啪啪啪的敲门声,紧接着就是跟叫魂儿似的声音,“喂!里面有人吗?这位道友?”
道友是什么鬼?
东皇迷迷糊糊的,本来不打算理他,结果门外依旧百折不挠继续喊道:“唐老先生刚才叫人请咱们过去吃饭呢!”
一听这他才晃过神来,怎么忘了。赶紧睁眼,刚坐起来就嘶的一声叫出来,他的老腰。
果然睡惯硬床板的人突然睡起席梦思还受不了。
扶着快要断掉的腰站起来,黑暗中对着门外说道:“好的,知道了,谢谢。”
瞥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透了,大户人家吃饭都这么晚?
借着外面的微光打开床头灯,却看见时间才七点半,都入夏了天怎么黑这么早?一边想着一边去浴室匆忙换上衣服,头发还没擦干就睡下的后果是起来跟鸡窝似的,一撮呆毛翘着,沾水使劲压了几下才勉强压下去。
在镜子里仔细看了看,嗯,人模狗样,呸,一表人才的。
刚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人站在他离房门口不远的小池边低头赏花,还挺仙风道骨的。身穿青袍,手拿拂尘,木簪竖髻,脚踩青方,身右侧还有一个灰布包,鼓鼓囊囊的像装着不少东西。
东皇第一次见到这副打扮的人,应该说是道士?这是哪位大师?
听到开门声,大师回头。
我……去……
“嗨!哈喽!”大师回过头来一脸惊喜,打招呼的方式无比现代。
“怎么是你?!”差点儿让他爆粗口的人,自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上谕。
此时一整套装扮下来,确实像那么回事。
“怎么不是我?”看着东皇一脸惊恐,似乎是被自己的反转惊道,上谕十分开心,表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过看着一身“平民”打扮的东皇,他啧啧了两声,说道:“你这业务能力不行啊。”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东皇也是头一次听人说他业务能力不行。
上谕眼下也没时间欣赏他吃惊的表情,更没给他解释的时间,拽着他说道:“时间来不及了,以后再谈。”
东皇抬头这才看见头顶上的积云已经压低的不能再低,从不远处的小山后飘过来,马上就要压到房顶上,同时伴随着几道闪电和几声闷雷。
一路被拽着到了大厅,里面似乎有不少人,好几个都跟身边这个小道士一样打扮的恢弘盛大的,剩下有的长袍宽袖,有的梳着小辫,细看下来,好像这里就他一个人一身现代服装。
倒是他显得格格不入了。
哦,还有孙启人。
一身西装站在主位旁,他身边坐的自然就是唐家上任家主,唐劲松。
虽说有八十岁,可养生有道,满面红光跟六十多岁似的,他们进来之前还跟某位大师有说有笑的。
见他们进来就停下了,唐劲松一身唐装,笑呵呵向众人介绍,“两位小友来了,那人就到齐了,我先替各位大师介绍一下。这位道袍小友是天御山微徯道长的高徒,上谕道友。”
东皇一听,好像大有来头的样子,可惜不是个正经孩子,说话太让人大跌眼镜了。
正当他准备看他出口惊天地时,就见上谕往前走了两步,竖挂在右胳膊上的拂尘一抖到了左臂然后收到左手虎口,拇指夹着尾部,四指并起微微指向唐劲松,道:“晚辈上谕,家师现在闭关无法出席,然念唐施主故交,特吩咐小道前来拜会。奉上薄礼,还望见谅,也提前祝唐施主福寿安康。”
一番说辞下来,唐劲松笑止都止不住。东皇一脸懵逼,这变脸的速度,一本正经的样子。
果然,做这一行的都是演技帝。
在场的人好像都知道天御山的名号,看上谕的眼神都变了几变。
修道之人恐怕没人不知道天御山,就算座下的都是半吊子或者半吊子都没有的“大师”,但是“入天御,得天道”的话也都听说过。
也难怪他们听到上谕的话后又羡慕又嫉妒的样子,师父们不显山不露水,倒是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徒弟们,一个两个嫉妒的不成样子。
上谕装完逼……不,是自我介绍完后就轮到东皇。
他心里有点儿忐忑,倒不是前面上谕逼格太高,而是面前唐老爷子一脸看戏的样子。
把天御山的人放在压轴,在座的大师们对最后一位好奇不已,都在猜是哪位师父比天御山名头还响,可从衣服也看不出来,莫非是……
“至于这位小友,是我在东北结识好友的儿子,当然也是这方面颇有建树的人,东皇。”
“东皇?”没注意到东北好友,大师们都被东皇两个字吸引,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他们不比普通人,听到这两个字自然就联想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位神——东皇大帝。
这个年轻人敢称东皇?
唐老爷子没有介绍门派师承,其中一位大师微微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小友师从何人?”
东皇瞥见唐老爷子悠悠笑着看戏的样子,心道果然。
不过也没发怵,学着样子也拱了拱手,说道:“没什么师承不师承的,我师父就是我爸。”
看着他们还是一脸不明所以,想了想说道:“我跟各位大师可能不是……呃……一个职业的。我是萨满。”
“萨满?”几位道长面面相觑,萨满不就是……
道长不好说出来,旁边的小童口无遮拦,直接小声说道:“萨满不就是跳大神的吗?”
上谕难得愣住了,跳、跳大神的?
东皇将他们先是一脸吃惊,进而一脸鄙视的表情尽收眼底,也没生气。
比起天师、神棍,跳大神被太多骗子利用,已经几十年,几乎没有正面的消息,想要把这个既定印象打散,非一日之功。
大师们嘴上不说,心里都起了计较。
不过也说不清唐劲松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他真有神赋,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既然他这个主人家将人奉若上宾,那他们这些拿钱吃饭的人就不要坏了主人的兴致。这些思索不过一瞬间,低头抬眼已经换上一副笑容,“欸,都是为了捉鬼降妖,保一方安定。不分那么细的。”
听灰衣老道打头,其他几个人纷纷应和。
众人入座后,趁饭菜上来之前开始自报家门。
刚才化解一番尴尬的灰衣老道最先开口,“贫道灵虚山虚云观观主,虚云子是也。这是小徒重山。”
座上的人纷纷拱手还礼,招呼吹捧了几句,也不知道他们是来了才认识还是之前就相识。
唐国仁解释道:“这是我一年前遇到的道长……”
……
一番介绍下来,全国东西南北几个方位的捉鬼除魔的都来了。
东皇默默扶额,他就知道唐老爷子的奇葩爱好不减反增。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想来的原因。
他从十几年前就见识过,唐老爷子对这种鬼神之事尤其感兴趣,或者说对能捉鬼的职业人尤其感兴趣。
恨不得和全世界能捉鬼的道士、除魔师都有联系。
可惜,不用说也是骗子居多。
就是不知道今天来的这些人是骗子还是真有本事。
他倒不是不信这个世上没有鬼神,可奈何有心有力,这么多年不知道是因为没开天眼还是五感不通,别说神了,愣是一个鬼都没见着过。
跟着黄东来回跑,净听他讲和师爷遇到的鬼神之事,不过到了后来也不说了。他把遇鬼神的想法也渐渐抛到脑后,把心思放在祈福跳神上来。
席间絮絮叨叨,各位大师神神秘秘的文绉绉的咬文嚼字,东皇听着都累得慌。
啃着蟹腿看这些大师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端着架子,心里不厚道的笑了。
他都看见好几次坐他对面的小徒弟偷偷咽口水了,摇摇头,师父不吃肉,徒弟连酒都不能喝一口,也是可怜。
道长们把宴席生生搞成了学术交流会,时不时和唐老爷子说几句,一顿饭气氛竟然还算和谐。
上谕虽然说跟他们算是一系的,但是年龄小辈分大,其他几个人说实话也不愿意带他玩儿,东皇瞅了几眼发现他也不在意。
仙风道骨的打扮,大宽袖下纤细的胳膊,吃饭实在不方便。
可上谕愣是吃出了东北街边烤串的架势,东皇敢保证,要不是要保持风度,他绝对会把袖子撸起来。
不过就算是不方便的衣服,也阻碍不了他进食的速度,风卷残云的,没一会儿前面装蟹腿的盘子就空了,打起他盘子的主意来。
别以为他没看见他偷偷舔手指了!
他一双那双大眼睛,都不是瞥,而是直勾勾盯着了。
东皇默默把面前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立刻受到一双闪着晶亮的目光注视,仿佛在说——给我哒?
他点点头,又见证了一阵风卷残云。
一顿饭吃完,桌上菜都收走,上了小点心,桌上没有人动,只有几个小徒弟还有上谕。东皇也拿了一份,别看他饭桌上斯文,但其实是甜食控,尤其是蛋糕。
虽然现在吃相还是挺斯文,但速度明显快了很多,而且样子很有感染力,好像连周身的气息都变甜了点儿。
这次上谕没赶上觊觎他的蛋糕就已经先吃完了,佣人也有眼里见儿,看他吃完了又送上一块儿,比刚才大了不少,东皇默默道谢。
上谕看到了,虽然手下那份还没吃完,可还是直勾勾盯着送甜点的佣人,直到佣人默默领会精神又送了一块过来这才放弃盯人。
唐劲松假装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喝了口水说道:“今日请诸位道长过来,主要是想请赏光参加宴会,其次是替希望大师能替老朽看看周围的风水,在四天后的宴会能保证没有意外。”
虚云子又带头说:“哪里,应该的……”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做的,就请几位在宴会正式开始的之前在宅子里外转转,就当提前来散散心。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佣人,直接来找我也行。”
一场晚宴散去,众人各自回房。
大师们显然是懒得搭理一个乳臭未干后台党以及一个跳大神的骗子,理都不理他们就直接回房了。
上谕跟在他一边,进了他们的小院这才放开身子,使劲伸了一个懒腰,“我的妈,累死我了。”
这是装逼开关关上了?
看着恢复如初的人,东皇想到。
见那些大师走远了,上谕凑到他身边,笑嘻嘻问道:“原来你叫东皇啊。连传说都没有的东皇大帝,今天总算让我见到真人了。”
“你就没有俗家名字吗?”听他调侃自己的名字,东皇知道他没恶意,所以也没在意。不过不是他歧视,实在是因为“上谕”这个名字和他这张脸严重不符。
上谕更是吃惊,“我没告诉过你吗?”
“……”
沉默即是默认。
上谕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没有说过。
“尤小笃。”
东皇没太听清,仔细回味了三遍,看着他的笑脸,不确定问道:“牛小肚?”
哪个爸妈给自己孩子起这名字?分分钟想拽他去涮火锅啊。
哈?
尤小笃也想第一次听人这么叫他,愣了一下,在脑子里想了一遍,随即大笑起来。似乎被调侃名字的人不是他,简直笑得前仰后合,后来才想起来,装模作样咳嗽了一下,说“尤、小、笃。”
他唇红齿白说话一字一顿的,最后一个字嘴撅得老高,“大哥你南方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