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道》阿辞辞

3、鬼市（二）

　　萧子安醒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了一般，疼痛至极。方才自己别了邹师兄和云师弟，和怀玉姐正往前走——怀玉姐在哪？！
　　他刚想出声呼喊，便感觉自己口中仿佛含了什么东西，惊得猛睁开了眼。
　　“别吐出来。”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萧子安吃惊转过头，便对上那双冷静的眼眸，对方竟是之前在酒巷撞上的那位男子。慕远见他有动静便走过来查看，又低下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
　　萧子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觉得对方快把自己脸上看出朵花来了，本来想问他这是什么情况，便听到对方低声说道：“张嘴。”
　　“啊？！”萧子安惊得睁大了双眼，觉得对方刚刚说的那句话好像超越了自己的理解范围……
　　“把嘴张开，我看看。”慕远见他这副反应，又重复了一遍。
　　萧子安觉得，看对方这君子翩翩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轻薄之人——然后慕远直接并住两指探入了萧子安口中。
　　“呜……以晃开！”
　　“你咬我干嘛？！”
　　怀玉醒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捂着嘴的萧子安，和一位半蹲在地上的少年人，那人似乎是一个时辰前遇到的那位公子。只是看两人脸上的表情，怀玉觉得这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子安，子安……”怀玉唤了两声，萧子安便走过来将她扶起，确认子安和自己都无大碍，怀玉才舒了口气。
　　“这位公子可是——”怀玉望向慕远，她这句话还未说完便感觉眼前一晕，反胃感涌上来，步子一乱就要跌下去，好在萧子安眼疾手快搀扶住了她。
　　“扶她先坐下，女子体内本就阳气略弱，应该是被这里的阴气冲到了。”慕远语气沉着，让萧子安也稳下心来，便答了声“好”，扶家姐先坐下。
　　慕远从囊中搜出剩下的符纸，还剩下一张‘还阳’，便直接将其折好想给这女子用。不过看了看自己右手两指的咬痕，慕远还是礼貌地将符纸递给了萧子安。
　　“喂到她嘴里。”慕远见萧子安脸上那不可言喻的表情，便皱了皱眉继续解释道，“这是符咒‘还阳’，可以护住人的心脉，不受毒气和阴气侵蚀，使用方法是将其含于嘴中。”
　　慕远说完说句话便转过身，礼貌地走出几步。萧子安拿着符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刚刚是想查看自己嘴中的符咒，自己却直接咬了人家，这……
　　淡黄色符纸放入怀玉口中便慢慢化为一缕如青烟的东西，缠绕于口舌之间，在鬼市昏暗的灯光中倒还露出几分光亮。萧子安看着眼前这有如变戏法的一幕愣住了，难道那位素袍男子是位修道中人？
　　怀玉缓了口气醒过神来，慕远才上前握拳行礼道：“在下慕远，金陵人。二位现在身处鬼市之中，此地阴气极重，鬼秽横行，口中的‘还阳’一定不要吐出来，若有不适请告诉我。”
　　方才慕远抄近路到达这处楼阁时，火舌已经包围了整个建筑，他念诀释放‘明心’的符力才找寻到二楼有两个活人。好在此处于鬼域而言是处闹市，那些鬼兵尚未赶到，慕远才能有时间把萧子安和怀玉救出再转移到这处隐蔽的暗巷里。
　　“在下萧子安，这位是家姐怀玉，我们本计划返回家中，不料居然闯入了这鬼市，还好遇到了慕公子——”
　　“不知萧兄在鬼市释放这么猛烈的符咒是何意？”慕远不待他说完，突然皱起眉，神色严肃地盯着萧子安。
　　萧子安被他这话噎住了，怀玉看出了对方的脸色，连忙赔礼道歉，说他们是察觉到了危险，慌不择路才用了些符咒。
　　“鬼市中阴气极重，正常人的阳气本就容易招惹鬼魂，你们所用的符咒中又有火系的，才会引燃了这处楼阁，”慕远说到这儿眸子暗了几分，“已经引起了骚动，我们要走出这鬼市怕是更为困难了。”慕远见萧子安脸色白了几分，稍稍收敛了严肃的目光，又想到什么，顺口问了句：“你们的符咒不知是哪来的？”
　　“啊？”萧子安被这么一问，原本就心悸，便不加思索地回答了出来，“玄部的。”
　　慕远听到后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萧子安尴尬地望了怀玉一眼，小声说道：“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他见慕远对鬼市很有了解，还以为是玄部的人，见他对玄部似乎很是轻蔑，不禁有些懵。难不成这位慕公子是书中所说的那种隐居深山的修道中人？萧子安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这位慕公子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慕远搜寻行囊一阵，好在自己居然还带了一些‘明心’的符咒，他正欲去取清水蘸湿，便见怀玉问道：“请问公子随身带这是？”
　　“这是我绘制的‘明心’符咒，沾染绘符者的气息便可以照亮原本鬼市的状貌。”慕远说完见那女子的仍是微蹙着眉，便又补充了一句，“这种符咒和你们口中的‘还阳’都符力低微，不会引起鬼祟的注意。”
　　萧子安点了点头，想都没想便嘀咕道：“怎么感觉它虽然在我口中，却不怎么影响我说话呢？”
　　“因为你口中这块符咒我之前用过了，所以符力降低了很多。”慕远一脸淡定地回答道。
　　“啥？！”萧子安睁大了双眼，“你是说我口中这张你已经——”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慕远瞪了一眼。
　　“只有两张，你要是吐出来，死在这里我可管不了。”慕远瞪完他，悠悠说道。萧子安看着慕远的脸，心里只得哼哼几句，倒是怀玉脸色严肃了几分，冲萧子安说道：“还不快谢过慕公子。”
　　“额……”萧子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怀玉姐为何这般反应，便听慕远回答道： “家师曾教我凝神之术，所以周遭的阴气对我的影响还是没有那么严重，姑娘不用担心。”
　　“谢过慕兄。”
　　“不必。”
　　突然一旁安静的漆马嘶鸣了一声，那声音撞进人的耳膜，三人皆是一怔。慕远有些不好的预感，忙以口喷出饮水，蘸湿符咒，那纸符展开慵懒的蓝色火焰，照亮鬼市的状貌。
　　在光线展开的一瞬间，三人都绷紧了全身，因为在巷子的另一头，一队鬼市的骑兵已经严阵以待。
　　“先别动——”慕远话还未说完，那群鬼魂便已冲了过来。萧子安方才借着‘明心’的火焰看清，这些骑兵的马分明已腐烂，基本找不出完整的马脚。
　　似乎是感知危险，慕远带着的马匹发出凄厉的嘶鸣，正好吸引了鬼兵的注意。三人趁着马匹被骑兵攻击的契机，狂奔出小巷。
　　“去前面的钟楼！”慕远举着‘明心’辨识着方向，“那里最高，那些鬼祟应该无法到达那里！”
　　萧子安已经来不及应声，只顾抓住怀玉的手，疯狂地赶上慕远的脚步。三人感觉有时差点撞上别的鬼魂，不过不待他们靠近，那些鬼魂便往一旁避开了。看来这处鬼市中还是残存了大部分的“平民”，生前因为手无缚鸡之力，死后也怕极了生人，遇到他们便主动避让。
　　东市的这处钟楼本是礼部设立的，西市亦有一座，用于鸣钟，三击而散市。自慕远有记忆开始钟楼便已建成，只是之前金陵有遇地震，所以修缮过一次。倒是近几年由于武帝喜夜宴，东西市的散市条令基本废止，钟楼也久而不用，好在没有设立任何阻隔。
　　三人爬至顶层，萧子安还有力气转身将顶楼堆放的杂物全部堵在楼梯口。慕远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也懒得说这样做没有必要，只是稍稍歇了几口气，便去查看自己慌乱之中可还拿了什么可用的东西。
　　萧子安扔完杂物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刚刚那一跑，加上心惊肉跳，他现在已经有些脱力了。四周的物什都变得模糊起来，怀玉的问候声也变得如同震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开。
　　然后一片温柔的萤火便包裹了萧子安，将他慢慢从恐惧的泥沼里拉出来。他恍惚了一下，抬头便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慕远临风手持‘明心’，手中冒出一片温柔的黄光，似乎是那团光亮点燃了手中的符咒，原本摇摇欲坠的火焰自慕远手中一点点扩散开来。慕远借着风力，将无数‘明心’的火焰抖落，挥向夜空之中，仿佛在画卷上洒落无数墨点，将整个鬼市的森严巍峨一点点晕染开。
　　大片的光点有如潮水，又亮如萤火，夜风吹起慕远的发丝和衣襟，貌若神人，让萧子安一时看呆了。
　　慕远手中的光亮慢慢黯淡下去，他才转身问二人道：“你们可看清楚整个鬼市的面貌了？”见两人愣了愣方才点了点头，他便解释到：“这是符咒‘云嶂’，可以在短时间内加强符咒的效果——可惜我学艺不精，所以只能坚持这一小会儿。”
　　“没有没有！”萧子安睁大了比明心还晃眼的双瞳望着他，“慕兄你真是太厉害了！等我们出去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慕远礼貌性地露出一个微笑，对着这位萧公子客气地道了一句：“不用”。
　　整个鬼市的面貌与原本的皇城相差较大，趁着刚刚那一阵光亮，三人还是看到了大概鬼市的城门在何处。
　　“家师曾教过我，鬼市的出口就是它的城门处，我之前往东市来，就是猜想这里应该有一处城门，”慕远皱眉思索了一下，“我们现在往那边去，尽量往鬼魂多的地方走，闹市之中一旦有情况，也能早发现一些。”
　　“慕公子考虑得很周到了，我和子安尽量不拖你后腿。”怀玉说完又郑重道了次谢，萧子安见家姐如此，也抱拳一拜。
　　慕远点了点头，从衣袖中再次掏出一张‘明心’，苦笑了一下说到：“这是最后一张了，若是耗尽了，我们便折返回这钟楼吧，高处阴气稀薄一些……”
　　萧子安听得出慕远口中的意思，他们三人现在就如恶海中的一叶孤舟，等待外面的人来救援是不可能了，或许根本就无人知道金陵居然还有这样一座鬼市……萧子安没再想下去，他抬头望着慕远的双目，不知怎地竟对他笑了一下。慕远也回了他一个微笑，便点燃最后这一张明心往楼下走了。
　　三人行于鬼祟之中，一开始萧子安还有些害怕，连带步伐都慢了下来，但一见家姐步履从容的背影，自己也强撑着定下心来，跟上两人的步伐。
　　“慕兄……为什么这些鬼魂都不攻击我们呢……”萧子安走到慕远身后，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可以大声点，他们听不到的。”慕远见他这般小心，不由得从口鼻中发出几声轻笑，又继续解释道，“这座鬼市有些像某朝的皇城，我找到你们之前还遇到一队散花女。兴许前朝海晏河清，皇城内繁荣兴盛，这些百姓见惯了来来往往的人，也没有那么高的警觉性和攻击性。”
　　“原来是这样啊！”萧子安一下声音高涨了几分，惊得怀玉猛吸了一口冷气，转头瞪了他一眼。
　　慕远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更疑惑起来，那么当初修筑这鬼市之人，又不知到底付出了什么为代价，又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会选址在这龙气聚集的金陵城。
　　三人行至鬼市的城门前，越往前走光线便越暗，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冷。却突然愣住了。前面是原本金陵的一处街道，横亘着鬼市的城门，走到这里已经看不到什么鬼魂，但三人面前却慢慢走出一个身影。
　　萧子安见到那“人”忍不住咬紧了不停咯咯响的牙关。它身下骑着一匹战马，比萧子安所见到过的健壮的马匹都要高大一些，但是那战马只有一半身子，四只脚似乎被什么啃食掉了，看起来就像是凌空浮在空气中。而马背上的“人”，虽身着铠甲，看起来像是那时一名英勇将士，身体已经破碎不堪，原本该右手臂持的枪却由左臂握住。原本该有眼珠的地方是镂空的，但萧子安望向那两处空虚的地方，便感觉全身上下被什么东西贯穿，身体被死死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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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间接性接吻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