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林柚木

5、过山车

　　放学梁羽走到校门口，沈佳音在那里微笑着等她。梁羽把饭盒递给她：“不谢。”

　　“我本来没想道谢，” 沈佳音又笑，“你这样说显得我特别无耻。”

　　“许千岸做饭，用你的饭盒盛，我吃，所以我刷，没什么好谢的。” 梁羽说着，眼睛突然一眯，“他怎么还活着。”

　　“嘿，好久不见。” 年轻男人从校门口外一侧走来，一头略微凌乱的墨发，合身的黑色大衣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高级的优雅，可脸上肆虐着的邪意笑容却毫无保留地绽开，“surprise。” 他站到沈佳音身边搂住她。心术不正的男人和古典端庄的女生。

　　浓浓的违和感。这是无论第几次看到沈至微梁羽脑子里首先会蹦出来的一句话。

　　沈佳音一脸幸福地看向沈至微，这让她眉头一皱。

　　“我当然要活着，活下去，活到不能再活，要陪央央一直走下去。” 沈至微摩挲着女生的头发，看向梁羽，“你不希望我活。”

　　“是，我是希望你死，早点死，死到不能再死，” 梁羽有些厌恶地叹了口气，“可是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管不到。” 她在看到沈至微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沈佳音又要完蛋了，恋爱中的人比不过一个五岁小孩懂得多，理性善意的劝解也会被当成是世俗偏见。且这事情真是他、极其复杂。所以她不想掺合进去。

　　余光中，梁羽看到转学生顾琛从她身后的教学楼走来，看到显眼的三人，眼里有极其复杂的情绪。

　　这一次再不是一闪而过，梁羽捕捉地清清楚楚，相信比沈佳音理智点的沈至微也能看到，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毕竟这个穿着校服的小帅哥他不认识。

　　顾琛从梁羽身边走过，好像掠起一阵风，好像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冷冷淡淡，清冽却神秘。

　　这种情况下梁羽确实不应该再琢磨心思为顾琛来一段只有一句的人物描写，可这是她内心自然的反应，自然的让她自己有点害怕。今天是真魔怔了，帅哥离开的时候她心里竟然有一丢丢失落。

　　她回过神的时候，沈至微和沈佳音已经不在原地。她脸突然有点红。估计俩人是笑着悄悄走掉了。

　　无所谓吧，看到就看到，爱帅之心人皆有之嘛，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梁羽霸气一甩手往几条街外的小卖部走，步子还没骚几下，一个蛰伏着的事实突然特别清晰地闯入脑海：

　　梁辰南没钱治病，要死了。

　　又有一个紧随其后，还是条语音：

　　“唉，看在过去同事的份上，凭这份情谊，钱先拿着赶紧去治，不过，利息还是要收的。”

　　她真是恨死“不过”了。梁辰南可能是故意的，逼得她和梁山都是束手无策。搞什么，她突然自嘲一笑，真的是要我去卖身吗。

　　真是，真不能放着梁辰南不管。她心里已然做过几千遍斗争，一方面觉得丢下一个混蛋父亲也没什么正好为民除害，一方面天生亲情纽带道德良知让她做不出“丢弃亲人”这种事，而且混蛋弟弟居然也懂得照顾梁辰南，这更让她下不了台阶。人真是犹豫不决的动物，这样一点都不麻利的行动让她校园一姐的称号掉的特别次。

　　冬天天色黑得快，在校门口站一会儿不知不觉天就黑一半了，梁羽的影子在路灯下时长时短，脚步特别沉重。

　　进小卖部的时候，颜楚奕和颜悦色地坐在她平时休息会坐的藤椅上，旁边站了个满脸凌乱的小伙子，梁羽定睛一看，哟喂，是混蛋弟弟。

　　“他自己都不把伤当一会儿事，哪需要您护送回来。” 梁羽硬是把书包从颜楚奕的后背和椅子中间塞了进去，瞥了一眼梁山，“哪阵没眼力见的风顺便把街霸也给吹过来了。”

　　颜楚奕呵呵一笑，对一旁的梁山说：“和你姐姐说说啊。”

　　梁羽心下一沉，看向梁山：“怎么了。” 今天这小子不对头，平日狷狂的气息去哪儿了。

　　梁山低下了头，良久，慢慢、慢慢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姐——”

　　她心悬到了嗓子眼。

　　“我彩票中奖了！卧槽！54万！Unbelievable！” 梁山原地上下疯狂蹦跶，扯着嗓子大叫，狷狂社会气息是根本不存在的。

　　“Amazing。” 街霸特有文化给补充了个单词。

　　“Incredible！” 梁山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彩票，全身颤抖，兴奋地不行，“我，阿江，老夏三个人一起去买彩票，今天阿江告诉我说我中奖的时候我都惊了，我说怎么可能你他妈是不是在骗我，他很笃定地说他眼睛没老夏那么残，看得特准！我再查了查，真的！中了！54万！卧槽卧槽卧槽！搞什么啊！54万人民币啊！有钱治病还钱了！”

　　梁羽看着像原始人一样呜啦呜啦欢呼的梁山，脑子还沉浸在“没钱给梁辰南治病没钱还利息到底看来只有卖身”的悲伤想法中，一时无法切换到这么喜悦的模式，有点愣。

　　“是真的，明儿我和他一起去，他用我身份证登记的，” 颜楚奕有些无奈地说，“江明远和夏澄和这小子一起去买半个子儿都没中，眼红的不行，没我的话他今天就出不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梁羽点点头，还是没缓过来。

　　中了54万？

　　对她这样的社会偏底层人士来说真不是一笔小数字了，可是由于和许千岸这样的有钱人在一起玩，她对数字没有特别敏感，只是惊叹于梁山的运气。真是走狗屎运了，他们一家从来没有被任何派的神明宠爱过，和“中奖”这类字眼基本上是绝缘体之间的关系，因而活得一直比较拮据而憋屈。又是个危难关头，她正在思考不得已的下下策，这厢和她说中奖了。

　　真是，够可以的。

　　一瞬间有种被设定好剧情发展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放在眼前玩弄任人观赏一样。

　　说不出来的滋味。

　　颜楚奕走到她身边悄声说：“一年了，你应该也看出来的，从没在一场架中伤过一个人，生气只会骂祖宗，有时间还会看看书学英语，中奖了第一时间想的是治病，他根本不适合在现在这个环境继续下去。”

　　梁羽看向梁山，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孩子居然在偷偷学习。梁山眼神对上，回看。姐弟间的秘密语言。

　　回去上学了。

　　好。

　　混蛋弟弟心里跟明镜儿一样。

　　他们对视，而后微笑。梁羽觉得这人生好像坐过山车似的真他妈蛇皮棒棒嗨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