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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梁羽 ...

  •   天色昏沉,路上稀稀拉拉的人在走,梁羽是稀稀拉拉的其中一员。本来路人就很少,她一头粉转紫的长发在寒风中阵阵飘扬,穿宽大松垮的卫衣和紧身牛仔裤,眉眼间全是不羁,路人纷纷向她投去目光。

      不过梁羽并不在意,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走到一家小卖部前,扫视了一眼,“老板,来瓶冰水。”

      老板笑着说:“大冬天的卖什么冰水,常温的要不要?”

      额前碎发弄得她有点痒,梁羽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往耳后一撩,面无表情地说:“来包香烟。”

      梁羽继续慢吞吞地走,背后目送的一定是小卖部老板惊讶的眼光,她口袋里的手捏了捏硬硬的纸盒子,她并不抽烟,平常和许千岸沈佳音两个女人待在一起时,她们倒是会抽,且一天不下三根。每次香烟缭绕时都是一脸“众人皆醒我独醉”的高潮样,梁羽怀疑她俩嗑药了。

      梁羽并不想搞什么几人帮小团体,和那两人经常一起活动只是因为她们都很寂寞,空口无凭,有点无病呻吟,不过心里有相似想法的人很容易走的近。

      梁羽从来没有试着去了解其他两人,她们也是。兴奋的时候会在一起聊聊骂骂,难受的时候都各自走天涯。每个人本来都是独立的个体,她非常瞧不起上厕所都要一起去的同龄女生,用许千岸老流氓的话来说,就是“奶都没断就要交塑料姐妹花”。现在一想,觉得这是个病句,不过当时她们笑得肚子疼。

      她不知道自己买烟的目的。可能是被告知没有冰水,那根压抑的弦突然断了,大脑随便做出的选择——人都站这了,不买点什么,对不起每个月的救济金和老板诚恳的眼神。于是她就买了,一包烟。
      她掏出来看,一包中华。许千岸好像抽雪茄,沈佳音抽什么她还不知道。

      她做了个挥巴掌的动作,小声说:“抽死你。” 然后自己一个人笑起来。这个“你”并没有指谁。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漫无目的,只是沿着这条街走下去,走到尽头,只是想逃离她生活中所有不顺意。

      手机响了,梁山打来的,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梁羽,你他妈的又跑去哪儿了!”梁山上来劈头就骂,青春期少年的“鸭嗓子”扯着吼,让梁羽突然想笑,“每次都他妈跑出去,你能不能有点人性,拿着钱就跑了,家里这么多事什么都不管吗!”

      “你一个人能做到的,你是梁山好汉。”梁羽对着手机说,说完自己就笑了。

      “去死吧!”她这弟弟脾性暴躁,冲动爱惹事,不是棵学习的苗子,却是很尽孝道的,“陈悦走之前说什么了,你一个字没听见吗,她说要是咱们再交不出最后那十五万块钱梁辰南就要死了!还有房租、水电费,我的学费,钱呢?你每次,一有麻烦就往后退,什么事都不管不问,梁辰南哪次化疗你在旁边的?他醒了半天嚷嚷着要见女儿你在电玩城打游戏?你可不可以,能不能有点责任心,我不求你多爱这个家,你起码,不能眼睁睁见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吧。”梁山吼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颤抖着的,央求着的,让她心里也一抖。

      她长呼了一口气,半晌对着手机说一句,“我回去看看。”

      梁山挂的比她还快,她就愣愣地盯着手机屏,什么也没看进去,直到手机黑屏。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她突然感受到了寒风是多么刺骨,而她只穿了一件卫衣和里面的一件保暖衬衫。她努力想缩成一团,可还是冷,同时还有困意。

      如果一切都是个梦就好了,醒来以后,她梁羽还能潇潇洒洒地活,没那么多破事干扰。

      她拖着步子回家,夜晚灯火通明,她家就是灯火通明里最暗的那一间。没什么,就是灯泡老了,电路常年失修。说白了就是没钱修。

      穷,是她这辈子的特点。不对,是梁辰南这辈子的特点,她还有一大半的人生没过呢。而病床上都无法自己一个人行动的梁辰南,可能是逃不开“穷”字了。要不然,陈悦干嘛在他病了不久儿女都不顾就走掉了呢,如果他有钱,肯定住在最高级的病房,而不是像现在萎缩在家里,每天痛苦地呻|吟着。
      门都没锁,半掩着。梁羽佩服梁山对自己武力和智商的自信,推门进来,关门。梁辰南的咳嗽声声声入耳,还伴有梁山先生轻轻的骂声。

      看到她来了,梁山没有之前的激动愤怒,而是很淡的说一句,“把厨房里的凉白开拿过来。”梁羽照做,捧着碗就进了房间,梁辰南一脸病态地躺在床上,梁山接过碗说:“喝水了。”男人哼哼唧唧,眼睛半睁不睁地凑近碗,浅尝辄止,还有几滴从他唇角滑了下去。梁山很快地拿毛巾给他擦掉,然后把碗放一边,扶他躺了下来,给他盖好被子,“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然后和梁羽来到另一侧的客厅。

      梁羽说:“梁山你变了,你居然这么孝顺。” “生活所迫”,男生在厨房里冲碗,然后在梁羽的眼前还想擦桌子,梁羽一下揪住他,“到外面说话,他睡了。”

      两个人站在过道里,很冷,梁羽后悔没带件衣服,就见梁山把自己的夹克脱下,“穿上。” “你不······” “我不冷,你赶紧的。” “好。”她立刻不犹豫地穿上,多了一件还残留梁山体温的夹克让她倍感温暖。

      “说什么。”

      “他还有救吗。”

      梁山眼睛一瞪:“你他妈怎么说话的。”

      梁羽叹了口气,“我知道梁辰南不容易,但是很严峻的事实是,我们没钱。”

      “没钱找你妈要。”

      “滚蛋梁山,不可能。”

      “把你卖了,换钱。”

      “我?我一个老处女又啥也不会,没人要我。”

      梁山一愣,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一丝笑意,“梁羽你真不是东西。”说着把玩她粉紫色的头发,“弄这个,多少钱。”

      “嗯······六七百吧,”没等梁山爆发她赶紧说,“店主和我是朋友,瞧得上我,免费做的。”

      梁山把拳头放下,“我真是服了你了。” “不客气。”梁羽捏着不存在的裙摆,做了个鞠躬的动作。

      然后是一阵沉默。然后梁羽开口:“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容易,小小年纪还要帮我这个废柴老姐照顾病人,照顾家庭,姐欠你一句谢谢。你说我一遇到困难就退缩,没错,你说的对,我就是只缩头大王八,谁都改变不了,我自己也不想,因为这是我逃避的方法。”说着叹气,“现在家里都变成这个样了,救济金少的可怜,没人愿意帮我们,我其实,挺慌的。”

      她慢慢低下头,“我们两个都要上学,梁辰南治病的钱就拿不出来,你还小,九年义务教育你念着吧,姐姐打算退学打工去。”在梁山惊愣的目光中,她突然一笑,“我说实话,还就想放弃这个老东西呢,病倒之前什么好事都没做过,不是打陈悦,就是打你和我,不是打人,就是出去喝酒打牌,可以几天几夜不回家,病倒了,他活该,他自己作。”

      梁山默默盯了她一眼,说:“你他妈喝酒了?”

      “没,清醒着呢,清醒的很。”她再次把额前碎发撩到耳后,“以后说话能不能少带点脏字,说出去你是我梁羽的弟弟我怕被笑话。”

      “靠,我是你梁羽的弟弟才是最大的笑话。”梁山估计是被气笑了,“梁羽,四中的扛把子,大姐大,没人敢欺负的太妹,校园霸王,这些称呼都是我给你取的?”

      “那我回回考试年级第一,多次甩第二名几十分,你怎么不说,你怎么不学着点?”梁羽笑着用手指戳他额头。“别碰我”,梁山烦躁地往后退一步,然后对她说,“给我上学去,别拿这个做借口。”

      “啊?”梁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上你的重点四中念书拿第一去,”男生侧身往水泥壁上靠去,望着远处的夜景,“零碎时间不要用来跟那帮女人混,想点办法赚钱。”

      梁羽知道“那帮女人”就是她唯二的朋友,说不上朋友,能混在一起的许千岸和沈佳音。“对了,许千岸家里好像很有钱······” “跟父母关系半年前就断了,都是她哥供她。” “靠,你还说!”梁山这辈子粗口估计是改不掉了,“我才高一,就得跟忙前忙后做保姆,我真是命苦死了。”

      梁羽看着弟弟,叹了口气。这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叹气了。

      她突然上前抱住梁山,“姐姐永远爱你。”

      梁山身子一震,笑,“您可真是······”真是个疯子。

      “梁山,我们的妈妈是同一个,就是不要我们的陈悦,不是别人。”梁羽趴在他肩上幽幽地说。

      她也是陈悦临走时放个重磅炸|弹才知道的。领养?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情居然发生在她头上,也是不要太幸运了,“陈悦真该去做个演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露过一点马脚。”梁羽知道后忍不住和许千岸吐槽。“这叫什么,这叫演员的自我修养,”许千岸叼着雪茄打量她,“而我,将见证一个演员的诞生。”“滚一边去。”

      而下,梁山让她和她亲妈要钱,她做不到。

      一眼都没见过的,所谓亲妈,只是有血缘关系而已。可她根本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所以梁羽不稀罕,也不指望她会帮。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姐弟俩才念小学的时候,他们家是幸福过一段时间的。那时候梁辰南是本地工厂的一个技工,每月有固定收入,不高但勉强可以养家糊口。陈悦是家庭主妇,平常会做点手工带姐弟俩晚上出去摆夜摊,也能赚点钱。当时他们还是穷,但是梁辰南还没病,陈悦还没离开他们,梁羽和梁山还能愉快地一起聊天玩游戏,每晚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这可能是梁羽记忆中最温馨的一段家庭时光,然而实在短的可怜。没多久梁辰南莫名下岗,开始精彩的夜生活,一段时间后,梁辰南就病了,陈悦开始经常夜不归宿,梁山初一就跑去跟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混了,梁羽的生活轨迹却和往常一样,上学考试拿第一,显得特别突兀。

      她不想和家人们格格不入,于是她也变。校园一姐、校霸、大姐大这些名号好像在一夜之间就出现了,整个四中校园都知道,四中成绩和地位的扛把子学生,都是梁羽。

      以前和她玩的同学就不乐意了,妈的老子学那么用功都追不上你一个太妹,于是就不和她一起玩了。而许千岸和沈佳音,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的。

      “梁羽?”梁山第三次使劲摇晃肩上仿佛呆掉的梁羽,“快穿越回来。”

      梁羽猛地回神,发现她压着梁山的肩膀已经很久了,立刻弹了起来,“抱歉啊,姐走神了。”

      “嗯,所以你说,他怎么办。”梁山不在意这些细节,往门内指一指,“学霸梁羽你快想想办法。”

      梁羽看向那一扇掉了漆的绿皮门,耳边仿佛又是梁辰南痛苦的咳嗽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叫他一声“爸爸”了,可能是因为,这个爸爸将自己的一切缺点都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他暴躁,他嗜酒,他生病后的软弱,这使得他们之间到达同一高度,他们再不是用一种敬仰喜爱的眼神看他,而是无奈,和悲怜。

      “现在借的钱还没用完,再给他治病吧,都给他了,还是,不要放弃。”她缓缓说道。

      “用完了以后呢?”

      “我想办法,一定可以借到的。大不了,姐姐就去买肾,”梁羽微笑,“我年年体检都健康的要死,少一颗肾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可以拖一会儿时间。”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卖身。”梁山夸张地拍了拍胸脯,“干嘛不去呢,你这么好看,就算是老处女就算啥也不会,也肯定有人要你的。

      虽然梁羽很想抽他,但是梁山说的没错。儿子继承了父亲的浓眉和高鼻梁,完美的v脸型,女儿继承了母亲的桃花眼,薄嘴唇,和雪白的肤色。梁辰南和陈悦可能留下最大的财富就是这姐弟的高颜值,许千岸曾经调侃:“看这永远晒不黑的皮肤,看这风流无情的桃花眼,这就是咱们七中的一枝花啊!”

      现在她想改一下,她其实是“贫民窟一枝花”,属于自开自败无人欣赏的那种,连打扮的钱都没有,唯一烫个发还因为她拾金不昧的精神,捡到理发店老板装满钞票和卡的钱包并主动交还,老板一激动就送了她这一脑门非主流头发。

      困意突然再一次袭击她的大脑,她感觉自己都要站不稳了。“睡觉去吧,我走了。”她拍拍少年的肩,“有事电话联系,不要吼,我耳朵不好。”然后看到了什么,“纹身都纹上了,现在混的怎么样啊?” “还行,比你好。”梁山挥手让她走,“至少还有人信赖我,愿意和我相处。”

      她看着男生走进门,关上,锁起来。她非常,非常的平静。

      然后她转身就往楼下对面的小卖部走,身上还穿着梁山的夹克。小卖部阿姨是看着她长大的,看她家支离破碎也于心不忍,于是在小卖部二楼的杂货间腾了一个房间给她住。没有房租,再不济梁羽就帮小卖部阿姨做点生意回报一下。

      陈悦一走,她就决定她再也不会回原来的地方住了。

      那些熟悉的气味,那些曾经有过的短暂的快乐时光,她努力一点一点把它们忘掉。

      她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她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独立,她想告诉所有人,她,梁羽,离开家也能活。

  • 作者有话要说:  划水王的作品,文笔是真烂,梦想也是真的,希望可以快乐纯粹地写作。布鲁布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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