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迟声

3、第三章

　　这周末放假的时候，纪泽声去跟江思明约了一顿饭。
　　江思明极度讲究排场，周末约饭还挑了市中心一个挺高档的私房菜馆，穿的西装革履油光满面的就来了，看见穿着牛仔裤的纪泽声，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
　　“哟。”
　　纪泽声赏了他一个字。
　　江思明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节奏，装模做样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坐下来，“我说纪泽声，你能不能体面一点来见我，你现在这样去包养男大学生都没人上你车。”
　　纪泽声看着他，“你们体面人都喜欢一脸宿醉未归样吗？”
　　“卧槽！”江思明摸了摸眼下，又赶紧压低了声音，“能看出来？”
　　纪泽声点点头，“红血丝都能去勾引发情雌兔子了。”
　　江思明立马陷入哀怨，恨不得掉头就走回家补觉。
　　纪泽声把菜单扔给他，“再点俩菜，我都在这等你15分钟了，饿的先点了。”
　　江思明消沉地点好菜，“我上午本来想养精蓄锐的，结果又被高伙叫起来了，我跟你讲我都觉得我加班加到身体不行了。”
　　“你是泡夜店泡的身体不行了。”纪泽声冷淡地下了结论。
　　“哎哎哎！”江思明哎了半天，也没哎出个所以然来。
　　菜上得挺快，纪泽声是真的饿了，再加上吃了一星期自己的标准化晚餐，都快羽化成仙了。菜上来他就闭嘴开吃，有一句没一句地听江思明漫天吹，从事业有成吹到夜店新来的DJ。
　　纪泽声也不反驳他，江思明这种人并不需要鼓励，只要你不反驳，他自己能说一天一夜。
　　“泽声啊，你这个人问题还是没说法？”
　　他俩吃饭一般都是他在听江思明说，很少聊到他自己的话题。
　　纪泽声放下筷子，“怎么了？江姨想给我介绍一个？”
　　“去去去！”江思明显然很不满意他的称呼，“我这不是怕你大好青春虚度了吗？”
　　纪泽声心说这不在床上过的青春在你那儿估计都算虚度了，“你没虚度？也没见你带个活人来见我啊。”
　　“你懂什么！那我不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再说，”江思明好像在斟酌措辞，“哎哎哎！”
　　还是没哎出个所以然来。
　　说到好像口渴了，江思明胡乱倒了一杯什么东西就灌下去了，被酸的呛了半分钟。而后看着玻璃瓶子呆了几秒钟，“你啥时候爱喝百香果了啊，不觉得酸啊？”
　　纪泽声指了指自己的杯子，里面是一杯柠檬水。
　　“啊？”江思明没反应过来。
　　“觉得，所以我没喝。”
　　江思明觉得他有病，“那你点什么啊？”
　　“大中午的你还想继续喝酒啊？”
　　“哎，”江思明立马点点头，“也是。”
　　然后就完全忘了追究为什么不喝酒就要喝百香果的事，马上抓紧时间继续讲起了自己的多彩人生。

　　吃饱喝足以后，纪泽声就有点昏昏欲睡。他可能平时加班习惯了，一到放假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缺觉，只想窝床上一觉睡到天黑。江思明刚熬了一宿也没好到哪里去，俩人干脆利落告了别就各回各家了。
　　睡醒天果然已经黑了，纪泽声不想再吃自己做的东西了，楼下找了个砂锅粥随便喝了一点。出门看见手机震了一下，是周玲的邮件，说是把明天面试的简历发过来了。
　　纪泽声这才想起来他明天的重要工作安排：给自己找个合格苦力。
　　简历他随便瞄了一眼，打算明天现场再仔细看。其实助理并不是一个多有技术难度的活儿，尤其以他现在的资历，还没法预测自己到时候能不能拍板给一个留用机会。
　　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高年级的本科生研究生来应聘，一个要劳动力一个要更好看的简历，各取所需。
　　行政那边能过的简历都不会太难看，纪泽声考虑着，就……看面试印象好了。
　　回家之后纪泽声感觉自己还是困，一看鱼缸，又死了两条鱼。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一点点过了一遍自己的养鱼套装，超大鱼缸，顶级鱼食。搞不懂这几条鱼活的窗明几净满汉全席的怎么就想不开要撒手人寰。
　　算了。纪泽声想了想，有空去花鸟市场买几条土鱼吧，虽然丑，但是据说好养活一点。

　　周一一大早，周玲就带着打印好的简历过来找他了。
　　“上午十点开始，您准备一下就可以喊我了。”
　　面试就他和周玲去，他负责面，周玲负责记录一下，方便他之后做决定。
　　纪泽声接过简历，心里竟然还有点紧张。毕竟他也是第一次面试别人，还是自己能决定的那种面试，万一给自己招个大爷来，他早下班的梦想又要破碎了。
　　简历他略略数了一下，应该有七八份。一个人其实也就十分钟时间，问不了几个问题。
　　但还是足够了，人身上的很多能力和品质，其实三句话就可以暴露。况且纪泽声一向看人都挺准。
　　“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两分钟。”
　　这个一闷头钻进了自己在学校的学术经历，两分钟过去连获奖论文大纲都没讲完。
　　“我看你简历提到了在A市X院的实习经历，能概括说说感受吗？”
　　这个不叫概括，那个概括得毫无逻辑。
　　“了解反垄断实务吗？”
　　明显不了解，但是编了一大堆。
　　这属于纪泽声的个人喜好，他不太喜欢这种热衷毫无意义地弄虚作假的风格。

　　终于手里的简历还剩下最后一份，也快到了午饭时间。
　　“程予辞？”
　　对面的人笑着点了点头，“我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这个笑容还是很有感染力，但也说不上多特别。纪泽声感觉自己脑子突然顿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感觉飘忽不定地扎过来，但他想了一下也并没能抓住头绪。
　　他又扫了一下程予辞，学生气很浓的细框眼镜，白衬衫，端端正正的坐姿，哪里都很正常。除了长得比一般人好看，没其他特别的了。
　　算了算了面试期间，纪泽声拉回注意力，感觉自己在这坐了一上午有点饿了。
　　他还了一个笑，“那我们就开始吧。”
　　这场面试纪泽声被这种模模糊糊的感觉时不时地拉扯着，他一边面试程予辞一边想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鱼早上不需要喂，门锁了，本周工作计划交了……
　　结果面试结束，感觉意外地还不错。
　　程予辞专业素养还行，感觉也很放松，而且态度很真诚，既表达了认真工作的决心，又没给他来个当助理与改变中国法治进程之类的小论文。
　　十分钟过去纪泽声冲他点了点头，“就这样吧，你回去等通知，有结果我们会联系你。”
　　程予辞站起来冲他稍稍鞠了一躬，“谢谢纪律。”
　　说完好像又觉得“纪律”这个称呼连一起有点好笑，笑了笑才把椅子推了回去，关上门走了。
　　纪泽声看着他边出门边握紧又松开的手，还是有点紧张的嘛。
　　周玲伸了个懒腰，“最后一个啦，纪律有没有看上的？”
　　纪泽声靠在椅子上想了一会，“你看呢？”
　　秘书参与这种决定当然是不合规定的，不过大家关系都不错又只是私下讨论，周玲凑过来小声说，“我觉得最后这个就不错。”
　　纪泽声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别不是因为人家长得帅吧？”
　　“哇！”周玲马上义正言辞地否认了他的疑问，顺便为了佐证自己的客观性说了程予辞的一堆优点。
　　纪泽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了，先吃饭再说吧。”

　　下午纪泽声又收到两封新邮件，昭示着他要做的案子进入正式开工阶段了。他连哀悼逝去的睡眠的时间都没有，跟颜红谈了一会，就赶紧回来干活。
　　中间他去休息间接咖啡的时候想了想，助理的事儿得赶紧定，最好让这个倒霉鬼明天就来上班，体会一下一线律所的人间疾苦。
　　周玲的面试记录已经发给了他，纪泽声打开word一看，条分缕析地记了每个人的面试表现，还有面试间隙他经意不经意表达的态度。
　　不愧是在邓开义身边工作的人。纪泽声感叹了一下，伴君如伴虎，伴邓开义大概如伴究极进化钢铁孟加拉虎。
　　翻到文件最后的时候，纪泽声发现程予辞的部分周玲记得尤其多一些。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和程予辞的沟通确实更有效率，简单来说就是废话少，所以简化以后的内容就会显得多。纪泽声其实面试时候就觉得程予辞很不错，但是因为他是最后一个，纪泽声有点怕自己印象偏差，对前面的人不公平。
　　这会重新看了一下记录，纪泽声直接抽出了程予辞的简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三十六计，跟着感觉走为上记。
　　“您好，请问您是？”程予辞的声音有点迷迷糊糊的。纪泽声看了一眼时间，感觉他大概在午睡。
　　呵，睡到下午三点，明天开始你这种生活就不复存在了。
　　“你好，我是纪泽声。”
　　“啊纪……律师，”程予辞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纪泽声感觉自己都能想象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的场面，“您找我是……”
　　“祝贺你面试通过了，”纪泽声带着点笑意，“然后问问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程予辞显然被这种上午面试下午通过的操作吓了一跳，反应了一会才透出点藏不住的高兴，“我……您想让我什么时候去？”
　　纪泽声很想回答我想让你现在就过来，不过好歹还是控制了一下自己对苦力的饥渴状态，“明天开始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又被这种下午通过明天上班的操作吓了一跳。
　　温柔体贴的纪律师一点都不想给类似“如果你不方便”这样的台阶，很有耐心地等着，不把他的小苦力等来誓不罢休。
　　“……可以，谢谢纪律。”
　　纪泽声眼底精光一闪，嘴角无声地扬了起来，“不客气，明天见。”